“確是……確是不該這樣被察覺的啊!”沁水跪下去,慘白的臉抬起來,“娘子想想辦法,您想想辦法……不然萬一……萬一有個什麼……”一聲嗚咽,她哭了起來,“奴婢的祖母還等著奴婢回家……”盈蘭黛眉緊蹙地睇著沁水,看她哭,心腸又不禁軟了兩分。
沁水的家世她是一早就知道的,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隻剩一個祖母,已年逾六十了。她也是為這個才敢重用沁水,家中簡單的人多半想得不會太多,隻消她出錢將她祖母養好了,沁水就會死心塌地地跟著她。
盈蘭迫著自己沉了口氣,看看窗外的天色,銀牙緊咬:“幫我梳妝,我去紫宸殿。”
皇帝還是寵她的。若宮正司要問話,她在皇帝跟前,便還有幾分分辨的機會。若直接被帶走,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盈蘭言畢就坐到了妝台前,沁水亦從地上爬起來,定住心神為她梳妝。她本身就生得俏美,梳妝上心幾分就有攝魂奪魄之勢,待得梳妝妥當,盈蘭看看鏡中,心也平靜下來。
後宮這點事,看的不就是皇帝偏愛誰麼?
隻要皇帝願意護她,一切就都不打緊。
約莫兩刻後,盈蘭進了紫宸殿的殿門。皇帝正自用膳,見她到來便吩咐宮人為她添了碗筷同用。
晚膳之後尚寢局的人呈了綠頭牌來,但因她在,皇帝自是沒翻旁人的牌子,直接揮退了尚寢局。盈蘭含著笑陪在他身邊,他看折子,她便研墨或者自顧自地喝茶吃點心,和平日裡的相處彆無二致。
待他看完折子準備睡了,她便也由宮人服侍著去沐浴更衣。在宮人呈來寢衣時,她卻睇了眼沁水,吩咐她說:“去給我取那身去年托尚服局製的來。”
沁水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是哪一身。
她去年夏天托尚服局製了身寢衣,料子比尋常的夏衣料子還要輕薄一半,穿在身上便透一些。這在宮裡並不常見,哪怕是民間的大戶人家大概也不太見得著。
她原有心要拿這個博得聖意,將柔妃壓下去,可衣裳呈到跟前,她卻也沒勇氣穿了。她覺得這種衣裳,青樓裡的娼婦才會用。
但現下,顧不得這麼多了。為著保命,什麼都不打緊。
盈蘭回到寢殿時,皇帝正坐在床上看奏章。床邊侍立著兩個宦官,抬眼一見她都忙低下眼簾,無聲地躬身退出去。
盈蘭坐到皇帝身邊,皇帝一時還顧不上她,察覺到她往跟前湊,下意識地避了一下:“等朕看完。”
“……好。”盈蘭羞怯地應了聲,兀自挪進床榻內側躺下,有意沒蓋被子,等著他轉過頭來。
這本奏章好似很長,他讀了許久,她等得度日如年。
終於等到他放下奏章,邊躺下邊一看她,不自覺地一滯,笑容變得難言:“怎麼穿成這樣?”
盈蘭有些慌,抿一抿唇:“皇上不喜歡?”
蕭致輕哂,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六宮為討好他手段百出,對眼前這般有些自輕自賤的路數,他的確不是很喜歡,但也懶得計較。
於是這晚自還是一夜**,有那麼幾瞬,他覺得盈蘭似乎格外儘心,歡愉之中卻也並未多想。
翌日清晨,盈蘭在他起床時一道起了身,與宮人們一起服侍他盥洗更衣。她做這種事一貫熟練,他便也由著她做。收拾停當時,她踮起腳尖,在他下頜上輕輕一啜,聲音軟糯地問他:“臣妾沒睡夠,想在皇上這裡多睡一會兒,可以麼?”
蕭致笑笑,漫不經心地應了:“睡吧。”
話音剛落,袁江進了殿。看見盈蘭時腳下頓了頓,複又躬身繼續前行,行至皇帝身側:“皇上。”
蕭致偏過頭,袁江輕聲道:“宮正司的人剛呈了供詞來,說是……”他又看了眼盈蘭,“說是連夜審了尚宮局為柔妃娘娘備冰的幾人,幾人口供一致,都說是愉貴人。”
隻那一刹間,盈蘭便見皇帝臉上陡然冷了。她忙上前半步:“皇上,不是臣妾。”她攥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憐地望著他,“臣妾剛因柔妃娘娘有孕才晉了位分,豈會害她……”
皇帝另一側,袁江垂眸道:“宮正司特來請命,詢問是否帶愉貴人去審。”
盈蘭的手緊了緊,聲音愈發酥軟地又喚了聲:“皇上……”
可下一瞬,皇帝便舉步向外走去,袖緣從她手中抽離,隻餘一抹玄色背影留在她眼裡:“審。”
他隻說了這麼一個字,好像昨晚的萬般歡愉都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