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消一刻, 變故就在後宮裡傳開了。晨省的時候滿座嬪妃神色各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端是一個兩個都想聊聊片刻前的事, 又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清霜原本抿著冰飲正自解熱,抬眸瞧見這滿眼的精彩, 心下也覺得好笑, 索性清了清嗓子,好心地為大家開了個頭:“皇後娘娘可知愉貴人究竟怎麼回事?臣妾聽聞方才讓宮正司押走了?”
有人起了頭,旁人就好接話了,便聞祥容華笑一聲:“可不是麼?要說宮裡出了事,宮正司押人過去審不稀奇, 直接從紫宸殿押了走的可沒見過。”
祥容華鮮少出言刻薄,尤其誕育三公主後,更樂得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如今說出這話,該是因盈蘭從前與她有過口舌之爭, 還仗著自己得寵將她身邊的人送進了宮正司打了板子。祥容華出身好些, 平日裡懶得與她計較, 現下見她倒了黴覺得暢快倒也不足為奇。
她說罷, 在離得遠些的地方,又有不起眼的小宮嬪接口:“臣妾聽說宮正司進去押人的時候鬨得尷尬, 因為愉貴人當時還沒更衣。聽說那寢衣啊……”她掩唇嗤笑了聲,“薄得很呢。臣妾聽了都不敢信,宮裡竟還能見著這種東西。”
這話說得就很不過腦子, 乍聽是罵盈蘭, 細想可是連寵愛盈蘭的皇帝也一並數落了進去。於是不待旁人接口, 皇後便先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宮人們嚼舌根胡說的閒話,咱們便還是不要亂傳了。”
先前說話的那位一怔, 旋即意識到話不妥當,訕訕地低一低頭:“臣妾失言了。”
皇後又看向顧清霜,神情溫和:“是為著柔妃宮裡的冰的事。宮正司昨日連夜審了幾人,口供一致,都說是愉貴人支使。今日一早便奉了皇上口諭,押愉貴人和身邊的一眾宮人去問話。”
這也是很合眾人心意的說辭。
昨日柔妃剛出事,今日愉貴人就進了宮正司,誰都瞧得出兩件事間必有關聯。在座便不乏有人要好奇兩位素日瞧著關係尚可的寵妃究竟都是什麼心思,隻是又不好問,隻得盼著彆人將話頭牽過去。
皇後這般一引,祥容華就又開了口,淺蹙著黛眉,好似自言自語:“愉貴人向來得寵,宮正司怕是也不敢真下狠手去審吧。隻消她撐上幾天不招,事情大抵就要翻了篇了。”
“這如何是得不得寵的事?”嵐妃的視線自她麵上淡泊掃過,起身向皇後一福,“柔妃妹妹侍駕已久,膝下又有皇子,還能遭這般暗害。若非發現及時,後果難料,臣妾想想都後怕。求娘娘務必為柔妃主持公道,也讓六宮安心。”
“本宮自然會的。”皇後邊說邊揉著太陽穴,心下隻覺心累。
這後宮裡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祥容華想煽風點火如是,嵐妃想幫柔妃也如是,她晨省時聽著她們說話,心裡總會腹誹:她們不累嗎?
靜一靜神,皇後又說:“一會兒本宮便會親自去宮正司瞧瞧。”說著便看向顧清霜,“柔妃若是得空,便與本宮同去吧。”
顧清霜原也想見見盈蘭,問問她何故這般與自己過意不去,若隻說是對南宮敏忠心她可不信。於是便正好應了皇後相邀,待得晨省散去,二人就一道去了宮正司。
宮正司中一如既往地透著三分陰森。因為皇後親臨,掌事的司正女官親自迎了出來,邊恭敬地引二人進去邊回話。
皇後麵上平淡無波:“愉貴人一貫得寵,如今進了你們宮正司,本宮是有擔心的。既怕你們不敢儘心審,又怕身上落了傷卻發現她清白,這才過來看看。”
語中意味司正女官自品得出,正逢經過過道的相交處,她向側旁一引,示意二人拐過去,麵上恭肅道:“娘娘放心,愉貴人已經招了,也沒落下傷。”
“這麼快?”皇後不禁駐足打量她,“沒落下傷就招了?可知虛實?”
“沒落下傷不等同於沒有動刑。”司正垂眸頷首,“奴婢願貴人娘子加官進爵。”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皇後一時沒聽懂,眉頭擰起來。顧清霜卻懂了,心裡直一顫,繼而向皇後道:“加官進爵,宮人間俗稱‘貼加官’。取薄紙蘸水跗麵,一層兩層尚可以忍,三層四層便已難以呼吸。最多加到七八層,捱上一會兒就要氣絕斷氣。”
這其間,若犯人可招供還好,將紙一揭自可大口喘氣;若硬不肯招,活活憋死可不是個舒服的死法,宮正司又會拿捏分寸,大可減幾層、再加幾層地慢慢折磨。
盈蘭在宮裡過得金尊玉貴,當然扛不了幾時了。
幾句話間,刑房也在眼前。盈蘭剛招供不久,尚還沒被送回去,整個人癱軟在一張木椅上,手腳都被縛著,滿頭滿臉的汗,側頰上還依稀可見殘存的紙屑。閉著眼,應在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