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寵總歸是有點好處的。
皇帝這日應了她的話, 第二日便去與皇後說了。消息從棲鳳宮中不脛而走,到了第三日,宮中已漸漸地掀起議論, 說什麼都有。
宮中不少人因柔妃有孕而晉了位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於是願意往好裡想她兩分的大有人在。於是不少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說這樣便可將兩個孩子都撫養得當, 誰也不虧。
但語出刻薄的,同樣比比皆是。皇子們從前都要被交給太妃,那是皇帝的意思,嬪妃們都隻能照辦,自己主動提出將孩子交予旁人的卻從未有過。
而女人失了想為人母的慈心, 就總是要遭人議論的。
便有人覺得顧清霜從前的萬般賢惠皆是假的,如今不肯身邊多一個孩子,不過是為了騰出手來固寵,免得一心撲在孩子身上倒失了聖心;也有人覺得她行事過於諂媚, 討到了聖心不夠, 竟還要討好皇後, 不惜將親生的孩子送過去。
恰逢皇帝閒來無事時剛寵幸了祥容華身邊的宮女, 按規矩封了采女的位子。原本為仆為婢的人,一朝入了天子的眼不免得意忘形, 加上前頭又有顧清霜、愉貴人這般盛寵的先例,她設想起將來嘴邊就少了把門的,陪著祥容華在太液池邊閒逛, 不知怎的就議論起了孩子的事來。
顧清霜在假山旁的涼亭中坐著, 就聞不遠處不輕不重地飄來一句:“……偏娘子您總愛將人往好裡想, 奴婢卻覺得柔妃就是盯著儲君的位子呢。嫡子在上頭壓著,她的三皇子便一點機會就沒有, 如今若是獻一個皇子到皇後娘娘膝下,來日倒又有了幾分勝算。”
祥容華搖頭:“莫要這麼說。柔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會這樣做必是仔細想過,覺得對孩子好。”
接著就又是那位新封采女的輕笑。她尚是半主半仆的身份,話中隻得自稱“奴婢”,一字一句說起來卻全然不知收斂,實是將“眼高手低”這話演繹得極好。
顧清霜好笑地偏了偏頭,目光從假山上隨意分布的窟窿上投出去,正看見她發髻上兩支成色也算不得好的簪子。
抿著茶思量了會兒,顧清霜覺得這樣的機會,不用白不用。她從前在諸如這般的事上一貫做得大度,總懶得與人爭,萬般流言都能充耳不聞。
眼下,卻不是平常的時候。
她便往側旁睇了眼:“衛稟。”
衛稟會意,這便躬身向外退去,繞過假山行至二人身後,輕聲開口:“二位娘子安好,柔妃娘娘請二位一敘。”
宦官偏柔、又因壓聲而顯得陰惻的嗓音猶如陰曹地府裡飄出的鬼魅,在二人心頭一觸。
顧清霜從那窟窿眼兒裡看到,她們都謔地回頭看向他。
她噙著笑,氣定神閒地抿起了茶。也就抿了三兩口,二人進了涼亭。三公主近來才剛會走,乖乖地被乳母牽著小手,與她們一起進了涼亭。
顧清霜看見她,目光定了一定,神情柔和了三分,彎腰朝她招一招手:“靜舒,來,柔母妃抱抱。”
隻這麼一句話,祥容華臉上霎然失了血色,斂裙跪拜:“娘娘恕罪,妙蕊不懂禮數,是臣妾失了管束。”
旁邊的小采女一並跪了地,臉色比祥容華更難看。
三公主卻沒注意到這些,聽言就懵懵懂懂地向顧清霜走去,乳母自不敢攔,在一旁心驚膽寒地看著。
待她走到近處,顧清霜牽起她的手,從石案旁離座,走到涼亭邊緣將她一抱,一起坐在亭周圍欄上。
圍欄外恰有花枝盛開,顧清霜掐下一朵鳳仙,拈在三公主眼前:“好不好看?”
三公主眼眸亮亮的,望著花朵重重點頭。
顧清霜覺著,這一幕落在祥容華眼裡,大概會覺得她像個女妖。
其實她並不會對三公主做什麼,隻是這樣的時候,嚇一嚇人也挺有趣。
她眼中笑意便又濃了兩分,放軟嗓音,與三公主說:“柔母妃讓人采一些,研磨出花枝,給靜舒塗指甲可好?”
靜舒又點頭,幾步外,祥容華已然慌了:“娘娘……妙蕊所言皆是臣妾之過,公主還小,娘娘便是生氣也……”
“妙蕊。”顧清霜一開口,祥容華就下意識地噤了聲。
顧清霜瞧一瞧她,唇角勾起笑來:“是個好名兒。”
話這麼說著,手上卻一掐,將鳳仙花的蕊芯掐了。
淡紅的花汁染在指上,她睇了眼,皺了眉。阿詩忙遞上乾淨的帕子讓她擦手,顧清霜擦淨手指便將帕子扔在一邊:“公主還小,宮裡有些事她是看不得的。祥容華先帶她回去吧,餘下的本宮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