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著氣呢,姐姐少打趣我。”柳雁睨著她一哂,轉而便是歎息,“這雲氏,性子輕薄,想法卻不少。姐姐那日罰了她,她倒記仇了,巴巴地跑到我那兒去,想挑唆我和姐姐反目呢。”
顧清霜聽得好笑:“也膽子倒大。”
“大得都蠢了。”柳雁搖著頭,“我已與家裡去了信知會此事,家中自會給雲家緊弦的,姐姐放心吧。”
“你是怕我對你生出猜忌來。”顧清霜戳穿了她。
柳雁眉頭微微一緊,垂眸不語。
“不會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麼多時日了,我若信不過你、信不過柳家,早就可以抽身不理。”
書能明智。她最初與柳家結盟之時,也並無多少信任。後來書讀得多了,便放下了許多芥蒂。
自然,不是因為書中寫過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是她慢慢懂了,即便都是大世家,打算也會各有不同。
施家乃是鼎盛,前後幾位皇帝都流著施家的血。這樣的人戶,不謀反、不篡權,隻是盼著下一位皇帝仍由施家女所出,連“有野心”都稱不上。
而柳家,雖也已簪纓幾代,與施家卻還是差著一截的。
想與施家這樣權勢滔天,柳家現下能指望的不是自家女兒能有個皇子。
而是從龍之功。
況且,柳雁也好,新進來的這四人也罷,能順利誕下個皇子的機會原也不多了。
又幾個月過去,皇帝在深秋時得了場病。初時隻是失眠、多夢,太醫隻道是因秋燥,開了方來調養。
這一調養便是數月,直連秋日都過去了,嚴冬也收至尾端,皇帝的情形仍不見好,反倒時常心悸起來,偶爾會冷不丁地滲出冷汗。
好在除此之外,倒也不見彆的異樣。
這般的情形維持了足有三載,朝臣們初時都緊張,後來也就漸漸適應了。
隻是後宮之中,嬪妃們都能分明地覺出皇帝翻牌子的時候越發少了。
於是足足三年裡,後宮也隻又添了一個公主。
再翻過年關,四皇子予曜就算滿了六歲。
按照宮中的規矩,孩子們都可以歇過上元節再去讀書,予曜也瘋了幾日。到了初六,顧清霜卻是剛起床就聽到予顯在外麵喝罵:“站住!你往哪兒去,瘋什麼瘋!小兔崽子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這個罵法兒,一聽就是在罵弟弟。
接著又聽到靜曦的咯咯笑音,予曜顯然心情不爽,沉沉地凶她:“笑什麼笑!”
“四哥哥聽三哥哥的嘛。”靜曦從簷下跑過去拉住他的手,“小曦陪哥哥寫字!”
聽到這句話,予曜臉就紅了。他知道自己是嫡子,又比靜曦年長一歲,竟然還被她這樣哄,他覺得丟人。
予曜便就乖乖被予顯拎回了屋,在予顯的注視下提筆練字。顧清霜隔著窗紙看完了這出,覺得有趣,便跟阿詩說:“你去講給皇後娘娘聽。”
又吩咐衛稟:“告訴予顯,彆盯予曜太死。這還沒過完年呢,許他多玩一玩,每天練三頁字、讀一篇文章就行了。”
二人領命而去,顧清霜又拿起桌上的冊子,一頁頁地讀了起來。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十餘年過去,沈h也該嫁人了。沈書這個當叔叔的已位至太醫院院判,早幾年也終於娶了妻,夫妻兩個一同悉心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給她。顧清霜也打算單獨備一份,不枉數年的情分。
到了晌午,皇帝來懷瑾宮用膳,三個孩子都聚到了跟前。予曜給父皇夾了菜,又乖乖地給哥哥也夾了一筷。
予顯見狀就敲他額頭:“少來這套,沒用。該讀的文章該練的字一分也不能少,你彆想偷奸耍滑。”
予曜扁扁嘴,不吭氣。
這樣的景象落在顧清霜眼中,總讓她心情有些複雜。
大約三兩年前,她曾問過予顯想不想當皇帝。予顯細想了兩日,告訴她說想歸想,但若要兄弟間廝殺個你死我活,那還是讓四弟繼位便是了。
“否則真鬥起來,也未必是我贏呀!”予顯這樣說。
顧清霜便告訴他:“你若要,母妃願意為你一搏。但你若不要,便要想好,不能反悔了。日後在你四弟麵前該怎麼做你也要想清楚,既要有哥哥的威嚴,又要讓他知曉你是真心疼他,彆無其他算計。你是個聰明孩子,母妃相信你能拿捏好分寸。”
打從那日開始,予顯就格外上心地盯起了予曜的功課。
皇帝看著他們兄弟兩個,笑而不言。執盞抿了口湯,忽而眉心緊鎖,抬手按住了太陽穴。
“皇上?”顧清霜微驚,皇帝按了一按,漸漸又緩和下來。
他搖頭:“無事,近來常有些頭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