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平基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還有一些狡詐, 但是這孩子非常懂得要在溫如瑾的麵前釋放孩子的天性。
雖然這些天真爛漫的表現有一些也是這孩子對於溫如瑾喜愛的權衡利弊, 但是溫如瑾知道,他終歸還是個孩子,或許有些小心思,但是卻沒有大惡, 他依舊喜歡著自己的孩子。
溫平基當日臨走之前,仰著頭, 伸長了胳膊,要溫如瑾抱抱。
溫如瑾抱著他走了一段路,在放下他的時候, 溫平基湊到溫如瑾的耳邊, 問:“父皇, 張講師想要什麼?”
溫如瑾的動作微微一頓, 卻還是將這孩子輕輕地放下,他摸了摸溫平基的腦袋:“你難過了?”
“孩兒為何要難過?”
“因為你的講師要求你背誦國語,卻並非真心教導你,反而是想要通過你來向我表達自己的政見。”
溫平基抓著溫如瑾的食指,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溫如瑾知道,這孩子心思敏感,他懂得這些,或許當真也會為此而難過。
“父皇,你會讓我當太子嗎?”溫平基忍不住有些踟躕地開口。
“會。”溫如瑾毫不猶豫。
但是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溫平基, 卻並沒有表現出要出宮那時候的驚喜與歡快,反而是皺著眉頭問:“那麼父皇,張講師的做法,您是怎麼想的呢?”
“他的行為唐突又冒進,但是作為君主,我要看他是否對我有用。我首先要看的不是這人想要什麼,而是這人能給我什麼,給了我我想要的之後,我會再考慮賞賜這人什麼東西,這時候,才考慮這人想要什麼。”
溫平基笑了,笑容拉大:“那麼,孩兒不必難過。因為日後,孩兒便是這個看他人對我是否有用,能給我什麼的人。”
溫如瑾聞言,微微一頓,沒有反駁,隻是摸了摸這孩子的後腦勺。
生在皇家,享用著平凡人家所享用不到的錦衣玉食,寄奴他終究要明白自己肩膀之上,扛著什麼樣的責任。
-------------------------------------------------------
張文達見了溫如瑾,主動將自己心中的大計不留餘地地說了一番。
“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今大戰剛剛大捷,然匈奴仍然內憂外患,恐其狗急跳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其危機便使得我朝宛如時刻立於危牆之下。臣不才,願為陛下分憂。”
“說罷。”
“臣以為,天下之事,宛如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張文達款款而談,不知不覺之間,時間漸漸地流逝了,“所以,與其兵符相加使其敢怒不敢言,不若投其所好,養其疲乏。臣乃紹興人士,年幼之時趕赴祖籍科考,鄰家養了一隻惡犬,臣路過,此犬終日犬吠不已。臣的小斯欲要將此犬買下,打死埋了。”
“臣卻想,與其打殺一隻不懂道理不懂君子之道的惡犬,不若以我渾身浩然正氣善養於它,使其向善。臣遂之每日見此犬皆喂以豬肉,不出五日,此犬遙遙聽聞臣的腳步聲,便興奮搖尾,吐舌打趣,宛如臣的家犬無疑。”
溫如瑾的笑意加深了。不為彆的,實在是溫如瑾覺得的自己看錯了張文達此人。原本以為這就是一個治《詩經》的不懂變通的儒家子弟,不料……這原來竟是一隻腹中藏黑的,惡犬!
張文達微微一笑,接著說:“臣以為,我朝與匈奴之較量,便如同臣與這隻惡犬。惡犬是殺不儘的,天下之大,誰知道究竟有多少惡犬?然臣卻可以以豬肉誘之,使其一心向我。同理,我朝可與匈奴交往,以師道引之,以文化之,以儒弱其野性,以法斬其爪牙。”
“雖然此見效緩慢,然臣以為,此為百年大計,當為後世子孫計。以文化之,或許臣此生無以見到結果,然通商之後,邊關百姓得以貨物流通,匈奴人之所以搶掠我朝,不過是苦於無糧,若是互市,我邊關子民可換的鮮奶肉類,匈奴人也可換的占城稻穀,他們自行學習我朝,久而久之,便不必以搶掠我朝為生。”
溫如瑾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上,垂眸看著下方的人,竟然微微歪了歪頭,問他:“你不按照常理出牌啊,張講師。你不是應該觀摩朕的反應,來適當地調整自己的說辭嗎?”
張文達收斂神色,恭敬地行禮:“卑賤之人,所思所想不過如此,在君主麵前賣弄,不值當。”
“哦?你這麼謙虛?可是我卻覺得,你說得極好。”
“多謝陛下讚賞。”
溫如瑾擺了擺手,“抓住了朕的心思不過是行百裡者半九十。”
“臣有信心說服家父,家父雖年老固執,卻並非不懂變通,拘泥守舊之人。”
“如此便好,你下去吧。”
張文達行了個大禮,溫如瑾忽然攔住他:“且慢。”
“皇上有何吩咐?”
溫如瑾頓了一頓,問他:“你既然有如此大才,為何選擇治《詩經》?”
至少也選一個治《尚書》啊!
張文達麵容肅穆:“臣以為,人生在世,思想最為重要,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罷了,張講師,此次之事,朕不與你計較。然而你需得給朕記著,在其位謀其政,你既然是寄奴的講師,就好好當好他的講師,否則,你所謂的“師道”何存?”
-------------------------------------------------------
“此舉是否太過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