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詩經》學得如何了?”
身著這世界上最高貴的明黃色的男子, 麵容平靜地看著半臥在床上的小小少年郎。
溫平基青白的臉, 僵硬了一下:“父皇,孩兒連《無衣》都未能參透。”
溫如瑾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溫平基垂眸, 視線不偏不倚,就是不往溫如瑾的身上看,他的眼神, 落到自己的被褥上, 望著自己被褥上那斑駁的光影,小小的少年, 似乎還不會影藏自己的心思。
“寄奴,隨你的講師,到邊關去吧。到了邊關,你就知道何為《無衣》了。”
溫如瑾此話一出, 那原本還有些病怏怏且不願意開口說話的少年忽然就猛地回頭。
“父皇!您是要趕孩兒走嗎!?”
他的聲音又急又怒,驚怒之下,甚至帶著某些無法掩藏的恨意。這還是個孩子, 變聲期都沒有到,驚怒之下,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一些女兒家的尖銳。
明明是很嚇人的聲響, 溫如瑾卻絲毫沒有受到驚嚇, 他認真地看著這孩子尚在病中的難堪的臉色。
“寄奴,你為何這般想?”
溫平基麵無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似乎已經在短時間內平複了自己的氣恨:“孩兒不滿弱冠之年, 又無封地,父皇卻讓孩兒道邊關去,豈不是在趕孩兒走?”
男人沉重又無奈地歎息,久久回旋在這明明溫暖無比,卻又讓溫平基覺得徹骨森寒的屋內。
父親有力的懷抱,似乎給了他無儘的勇氣,卻又讓他覺得難堪以及……虛幻。
“寄奴,”溫如瑾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為父是為了你好。”
他神色溫柔,帶著為人父者不經意之間的舔犢之情,修長溫潤的手指在溫平基的臉頰上滑過,在那缺失的耳垂處也不曾停頓,一劃而過,帶著讓人心安的溫柔和安撫。
“父皇……”溫平基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隻知道自己心裡麵亂極了。
溫如瑾抱著這孩子的手收緊了一些:“寄奴,你是為父的第一個孩子,你是為父的嫡長子。初為人父的欣喜若狂,你是不會理解的,那時候的你,小小的、軟軟的……為父抱著你,生怕一不小心,你就難受。為父怎麼會厭棄你?”
那你為何當初要那般對我!!!
無聲的呐喊與質問,都消失在溫平基淩亂不堪的心中。
“待你帶著軍功歸來,名譽加身,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你坐上為父如今的位置上。”溫如瑾的眼神落到這孩子缺了一小塊的耳垂上,“便是這個,也攔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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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寄奴他如何了?”溫如瑾還沒踏進門檻呢,皇後明璨就急急忙忙地衝了出來。
溫如瑾微微頷首,伸手拍了拍明璨的後背,安撫住對方:“已經說服寄奴了,三月之後,寄奴便隨張文達一同前往邊關。”
聞言,明璨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夫君!你這是……這是……”
溫如瑾打斷她:“明日朕會讓禮部準備冊封太子的諸多事宜。”
“這……”一切的變故來的太快了,明璨覺得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從來都對自己沒有二心,便是對他們唯一的孩子溫平基也是好的不得了,已經比凡間的父親都要好多了。明璨也知道寄奴遲早會被封為太子,但是明璨卻沒想過溫如瑾會那麼快做下決定,而且在冊封太子不久之後,太子就要離開皇都前往邊關,這……祖宗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溫如瑾的眼中帶了一些疲憊,他道:“璨璨,如今寄奴正是孤單的時候,這段日子你多去陪陪他,和他說說話。”
“夫君,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明璨已經努力地收住了自己的眼淚,“寄奴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不假,可是他也是夫君的兒子啊,你怎麼忍心讓他離開皇都,他才那麼小,他還不及弱冠之年啊……”
“你若是當真覺得他需要陪伴,怎地不讓他留在皇都?”
溫如瑾的眼神落到了窗外,窗外樹陰濃濃:“身有殘疾者,不可稱帝。如今我邊關大計即將實施,那是有利於子孫後代之事,寄奴應該趁著這個機會,積攢功勞,再立軍功,待他聲名加身,便是你我二人皆已作古,亦無人可阻攔他。”
“道理我都懂……”明璨幾番猶豫,“可是寄奴他深得你心,而我父兄尚在,誰能因為寄奴缺了塊耳垂便加以為難?”
溫如瑾搖了搖頭:“你早些睡吧。打鐵還需自身硬,不論是靠父親的寵愛,還是靠外祖的軍功,皆不如寄奴他自己獲得天下之心。”
“不必勸我,今晚便先歇息吧。”
明璨手中揪著自己的手巾,欲言又止,無語淚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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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一人在深夜裡睜開眼睛,靜靜地望著床頂,並不說話。
“山靈……”
“唉……可惜你睡著了。”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還有爸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