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陰沉, 路上行人的步伐越加焦急起來, 似是想要早一些回到家裡,避開這一場馬上就要到來的寒冷秋雨。
未向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墳地離開的, 腦子裡不時回蕩著那個年輕人的話, 他不敢去深想,卻又知道事情也許就是他不敢想的那樣。
他自覺自己可以應付這世間的一切事,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是麵對還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悄悄離開。
未向霖痛苦的伸手抹了一把臉,再次抬起頭時才發現車子竟然向著路邊駛去,忙急急踩下刹車,吱的一聲, 車子險險停在離路邊大樹隻有半米不到的地方。
無力的靠坐在椅背上,未向霖伸手拿過一邊的煙,嫋嫋的清煙一瞬間充斥在整個車廂裡麵, 伸手按下車窗, 秋風帶著濕氣不由吹的他打了個激靈,有些窒塞的大腦頓時清明起來。
至少,他要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將煙頭扔出車窗,垂手升上車窗,視線卻透過正在緩緩上升的車窗掃到站在路對麵的女孩子身上。
心臟驟地抽緊, 未向霖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感覺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腦海中不斷響起一個聲音:是她!是她!!就是她!!!(少年英雄就是小哪吒!作者腦海中不斷響起的聲音。)
隔著一層玻璃, 明明視線變得迷離模糊,可他依然清楚的看清了那個女孩子的樣子,和女兒相似又相異,相似是因為麵容,相異是因為那一身氣質。
他的女兒,嬌俏活潑、任性霸道、青春洋溢、陽光四射,擁有這個年齡段女孩子所擁有的一切優點和缺點,
而這個女孩,她靜靜站在那裡,一臉淡漠,難以接近。
未向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成長經曆會讓一個正處在花樣年華的女孩子這般模樣。
咽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
就在剛剛,他還安慰過自己,她過的很好,她應該過的很好,就算有些方麵比不上女兒過得好,可最少,也應該像所有普通女孩子那樣,有著這個年紀所有女生都有的小煩惱,小秘密,可能會為無法取得好成績而擔憂,也會因為一件漂亮衣服而歡心雀躍,甚至會瞞著家長偷偷暗戀某個男孩子……他想了許多,那個年輕人口中長的像自己的女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乖巧的?叛逆的?優秀的?甚至是膽小怯懦的?各種各樣的,卻從來沒想過她會是這樣的、這樣的……
一個幸福快樂的女孩子並不該是這個樣子,所以,她過的,並不好。
一輛客車開過來,停在了她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等車子再次開啟時,對麵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未向霖忙抬起頭,看見她的身影出現在已經啟動的客車上,顧不得多想連忙放下刹車跟上去,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從何時起竟開始微微顫抖著使不出力氣。
深吸一口氣,他抬起雙手使勁抹了一把臉,再次放下車窗,冷風吹進有些混沌的腦子再次清醒起來,這才伸出手再次控製車子,隻是還不待他將車子掉頭,那輛開啟的客車突然又停了下來,等到車子再次開動走遠時,他發現,她下車了,然後快步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忽然覺得很緊張,緊張的連呼吸都無法順暢,她、她發現他了嗎?她看到他了嗎?她是來找他的嗎?他第一句話要和她說什麼?他要如何告訴她他們的關係?數不儘的問題瞬間湧進腦海裡,讓他一時之間隻覺得手腳發麻無法動彈。
他看著她步履急促的向著他的車子跑過來,越跑越近,越近越清晰,然後……越過了他的車子停在了路邊。
未向霖渾身癱軟的收回繃的直直的身子,就在這幾息之間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濕透了,秋風夾雜著濕氣吹進來,不由吹的他打了個激靈。
他看著她,此刻,她離他更近了,他們之間隻隔著一輛車玻璃的距離,他將她看得更清楚了,她長得和清清很像,可因為氣質不同看起來又不是那麼相像,此刻她臉上的表情不再是剛剛的淡漠,而是一種,一種他無法形容的,像是猶豫又像是茫然的複雜表情啊!
身後忽然傳來車喇叭的嘀嘀聲,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她突然快步向他的車後走去,他一慌,轉頭看見她上了他後麵的公交車。
公交車司機見嘀了幾聲,前麵的車也不讓路,隻得暗咒兩聲繞過了前麵的黑色轎車。
未向霖這次不再遲疑,馬上發動車子緊緊跟在公交車後麵。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雨點,秋天的雨又涼又密,透過開著的車窗絲絲縷縷的吹起來,讓未向霖的頭腦越發清醒起來。
公交車勻速的行駛著,未向霖開著車子緊緊跟在後麵,間或有人上車下車時,他就踩下刹車降低速度,再看到下車的人裡沒有他在意的人時就再次加速跟上公交車。
期間前麵的公交車幾次將車子往旁邊移似是想要讓路一般,隻是見他沒有想要超過去的意思,也就恢複正常行駛不再管他。
在未向霖第五次刹車減速時,他跟著的人終於下了公交車。
此刻的雨已經愈發綿密起來,在她下車的時候秋雨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
未向霖停下車子緊緊握住方向盤,卻見她已經急匆匆的向前麵跑去,幾米的距離後拐進了路旁的大門裡。
他抬頭,透過雨幕發現了她進入的地方,是醫院。
未向霖心裡一突,她去醫院乾什麼?顧不上多想,他忙驅著車子跟上。
因為下雨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了,可是醫院卻不是,此刻雖然雨越下越密,醫院門口和院子裡依舊有著不少麵容焦急哀愁的人們不顧風雨的跑來跑去。
未向霖將車開進醫院的大門,視線掃到她已經跑進了醫院大廳,怕把人跟丟了,忙加油跟上,卻不想斜裡突然竄出一個以手遮雨急速跑動的身影,他猝不及防,雖然馬上踩下刹車,可還是將人撞到在地。
看著已經消失在大廳門口的人影,未向霖低咒一聲,忙打開車門下了車子。
秋雨淋到剛剛被汗濡濕的身上,讓他激靈靈的打個寒顫,秋天的雨簡直比冬天的雪還要寒冷,他隻被淋這一下就如此受不住,可想而之剛剛下車一路跑進醫院的女孩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妻子很在意女兒的身體,不許淋雨,不許出汗後洗澡,不許穿濕衣服,不許睡冰冷的床等等因為她總說女孩子受涼是很不好治的,嚴重了甚至會影響以後的生育,所以他的女兒在這方麵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此刻,這個他從來不知道的……她被淋了一身冰冷的秋雨,穿著的衣服……
“你怎麼開車的,沒長眼睛啊!”一聲怒罵響在耳邊,接近著就是一連串不能入耳的國罵聲。
未向霖回神連忙道歉,見這個罵自己的人說話中氣十足心裡麵輕鬆了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彎下腰想要扶這人起來。
倒地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此刻見車主來扶自己這才清醒過來,於是哎呦一聲捂著頭又躺回了地上,嘴裡也不再滿口臟話亂罵了,隻不停的大聲□□著,叫著好疼啊疼死了之類的。
未向霖氣笑了,直起身子看著這人躺在地上唱作俱佳演戲。
隻可惜此刻雨越下越大,大院裡已經沒人走動,即使有好奇的也隻是站在遠處的大廳門口踮著腳向這邊張望,但也由於下雨的原因聽不清楚這裡的說話聲雖然好奇但也沒有想要淋著雨過來圍觀的打算。
所以青年男子見嚎叫了半天也沒有半個人過來幫忙,眼前的車主又那樣冷笑著看著自己時,心裡暗咒一聲,也隻得收起慘樣,自己出聲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把我撞壞了也不說表示一下。”
未向霖輕笑,揚了揚下巴,“那正好,這裡就是醫院,我現在馬上送你進去檢查。”
誰他娘的用檢查!青年暗罵一聲,旋即道,“我這還有事呢,沒空檢查,你直接給我錢就行了。”
“你想要多少!”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並不好受,而且他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所以並不想和這人多糾纏,於是直接開口問道。
“那、你給我五百吧!不,一千一千!”青年男子想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
未向霖冷哼一聲,回到車裡拿了錢包,從裡麵抽出五張大鈔,走回來,把錢遞過去,“五百,你要就拿著,不要一分都彆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