鈔票在雨中馬上就被濕透了,青年男子猶豫了一下,就見他想要把錢收回,收上一前一步搶過來,口裡抱怨道,“算了算了,五百就五百吧,誰讓我倒黴呢,下次開車注意點。”
未向霖懶得理他,鎖好車子,快步進了醫院大廳。
青年男子躬著身子忙把鈔票藏在懷裡,看著迅速消失的身影暗呸了一聲,心道有錢了不起啊!轉頭看著眼前的黑色轎車,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未向霖抹開頭發上不斷淋下來的雨水,在大廳裡來回張望著,可是此刻哪裡還能尋到剛剛的人影。
他不知道她為何來醫院,是自己看病還是給人看病,又看的是什麼樣的病,此刻導診台裡也沒有人,他就算是想問一下也尋不到人,所以隻能茫然的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
正一籌莫展時忽然看見一個年輕的護士走過來,忙上前幾步將其攔下,急聲問道,“同誌你好,請問你剛剛有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進來嗎?”頓了一下又忙補充道,“短頭發的,沒打傘,身上都淋濕了。”
小護士想了想,搖頭道,“不好意思,沒見過。”
未向霖失望不已,強笑道,“沒關係,謝謝你,我再找找。”
小護士見他著急又狼狽的模樣有些不忍,想到他剛剛說的話突然道,“對了,今天急救室有個病人,剛剛冒雨來了很多人,你可以過去看看,喏,順著這條道往那邊走,到最儘頭,東門口那邊。”邊說邊側著身子給他指明方向。
“好的,謝謝謝謝。”未向霖連連道謝,邊邁開步子向她所指方向跑去。
醫院並不太大,未向霖沒一會兒就跑到了護士所指的急救室處,隻見急救室門口林林總總站了有近十多人,卻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每個人都麵容焦急而憤怒,然而他想找的那個人卻並不在這裡。
這群人見有人跑過來更是刷的一下全都抬起頭怒目望過來,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恨聲道,“你是動手打人的那個?”其他人也都跟著圍過來,看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竟然有想要動手的意思。
看樣子裡麵搶救的人是被人打進去的。
未向霖忙擺擺手,“不好意思,走錯了走錯了。”邊說邊後退了兩步才轉身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才輕輕鬆了口氣,心裡忍不住苦笑,吸了口氣,他開始透過各科室門上的玻璃窗向裡麵探望進去。
正望著,剛剛那個見過的小護士正拿著東西向這邊走過來,見到他,招呼道,“誒,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未向霖搖搖頭。
小護士停下腳步確認道,“你要找的小姑娘是不是短頭發上身穿淺藍色衣服的?”
未向霖急忙驚喜的點點頭,“對對對,你見到她了?”
“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出了大廳門口,看樣子像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現在追應該還能追的上。”
未向霖忙道謝,邊向著門口衝去。
外麵,雨愈加綿密起來。
未向霖頂著雨一直衝到醫院大門口也沒有追上人,正在猶豫不知道該往東西哪麵去追時,突然想起自己是開著車子來的,於是又慌忙折返回去開車。
打開車門坐到車裡,衣服上的雨水瞬間把坐椅都濕透了,一坐上去又涼又潮,濕衣服披在身上更是說不出的沉重難受,隻是此刻卻也顧不上這些了,心裡想著一會兒出去先朝來時的方麵看,走一段路如果看不到人再掉頭就行子,總比用腳跑的快。
隻是車子還來不及掉頭,他就感覺到出不對勁,打開車門下車一看,隻見左前輪胎此刻一點氣也沒有,正軟塌塌的趴伏在地上。
“”未向霖忍不住飆出一句臟話,伸手狠狠捶了一下車門。
連綿的雨滴像針一樣帶著寒意刺進人的皮膚裡,明明是秋天,卻仿佛比冬天還要寒冷。
未向霖坐回車裡狠狠拉上車門,忽然像失去所有力氣一般癱靠在椅背上,雙眼怔怔的看著雨點劈啪的打在擋風玻璃上,然後又飛快的滑下去。
明明不到半天的時間,卻讓人覺得像是挨不過去一樣難熬。
所有的一切都來的那麼突然,那麼措不及防。
他剛剛從彆人口中知道自己或許還有一個女兒,然而還沒給他時間去消化這個消息,他就突然見到了她,而且是這樣一個狼狽而不美好的場景,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想好該如何應對這一切。
未向霖伸出雙手蓋住自己的臉,歎了口氣。
這一切來得突然又迅猛,他完全失了方寸。
腦子裡亂麻一片,完全無法理智冷靜下來。
放下雙手,他怔怔的坐在那裡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
視線穿透擋風玻璃和雨簾掃到一對站在大廳門口的夫妻身上。
之所以知道是夫妻,是因為即使隔著雨幕他也能清楚的看到那男人正小心翼翼而又欣喜若狂的輕輕攙抱著身邊的女人。
欣喜若狂?他不由輕笑,自己果然已經被這事衝昏了大腦,自來,醫院就是一個充滿負能量的地方,死亡、傷痛、離彆、絕望,所有所有一切的負麵情緒全都充斥在這個地方,即使是大病痊愈後的病人,身上的情緒也不會是純然的高興,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
所以怎麼會有人從醫院出來卻欣喜若狂呢?
苦笑著搖搖頭,他不由自主的透過雨幕想要仔細看清楚那男人臉上的表情到底是什麼。
然而不過片刻,他嘴角的苦笑僵住,猛得上前貼近擋風玻璃,伸手去抹玻璃上滑落的雨水。
當然是沒用的,因為雨是落在外麵,可是他依然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臉,怔了半晌,視線偏移,落在了旁邊的女人身上。
從來沒有去回想過的兩張臉卻並沒有在他的記憶中被刪除,隻要再見,他仍然輕易的認出了兩個人。
老天似乎是覺得他今天受到的震驚還不夠大,一切像是被按了快進鍵般接踵而來。
倏地,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表情欣喜若狂,女人又何嘗不是?男人的動作小心翼翼,女人的動作又何嘗不小心謹慎!
最終,他的視線下移定格在那被男女兩隻手四雙眼小心而又緊緊護住的小腹上。
不是的,醫院並不是集合了全天下所有的負麵情緒,因為他還一個更神聖的使命,隻這一個就能戰勝所有悲的、痛的、死的、絕望的、無助的陰霾,那就是——
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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