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容宣一手操縱著方向盤, 一手手肘閒適的杵在車門上, 車子勻速的在街道上滑行著。
雨刷器一下一下有節奏的在玻璃上來回刮動,剛剛帶走一片水霧, 讓視線清明, 轉頭又迎來一片流水,眼前的視線再次陸離模糊起來, 周而複始,似乎永不停歇。
雨中的世界喧嘩又寧靜,整個街道上幾乎看不見車輛和行人,偶爾有車輛駛過也是一陣急馳,濺起的水花,似乎也在反映著車主急燥的心情, 而行人更是少見就算能遇到一個也不過是手持雨傘行色勿匆匆,好似這樣就能讓雨水少降落一些一般。
沒有人享受這漫漫秋雨,她不像春雨的綿密細膩滋潤大地, 給人帶來無限生機;也不像夏天的雨從不含蓄狂暴猛烈往往帶攜雷電而來, 雨後卻能給人們帶來期盼不已的清爽和涼快;更不似冬的雪,輕軟飄逸,在最寒冷的天卻以一種最溫柔的姿態降臨世間,若不願意接受,還能將她輕輕拂去, 不沾染半分。
每一次秋雨都是一場衰敗的加劇,她讓大地枯黃,百花失色, 樹葉凋零,將最深的寒意以最直接的方式穿透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
所以人們對秋雨避之不急,不敢和她親熱半分,因為一經沾染大病一場是絕對跑不了的。
可是秋天的雨卻是最耐看的,她不像春雨的稀少吝嗇,也不似夏雨的粗獷豪爽,更沒有冬雪的忸忸怩怩,遮遮掩掩,秋的雨纏綿悱惻,亂人心弦,像一個不漂亮卻又多愁善感的姑娘,每一滴雨似乎都帶著抹不去的惆悵和悲涼,讓人心生逃避,不敢靠近。
所以當有人在這讓人瑟瑟的秋雨裡手不持傘,踽踽獨行時就隔外引人注目。
當車子滑過那身影時,藍容宣也不由分神去掃了一眼,雖然隔著窗子和雨幕看得不甚清楚,他卻仍是感覺出一抹熟悉,可是在這縣城裡,除了今天去看望的因為前陣子生病住院今天剛好出院的朋友外,他在這裡並無再認識的——
不對,在這裡,他還有認識的人。
抬腳鬆開油門,踩下刹車,掛檔將車子向後倒去。
待車子倒到和那人平行的時候,他看清了那人的身形,雖然低著頭,無法看見麵容,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認錯。
他停下車子,猶豫了片刻才拉開車門下了車,脫離了車內溫暖的環境,冰冷的秋雨瞬間將人打透,寒意如針一般刺進人的骨子裡,他自許身體好也不由打了個寒顫,所以再看向那似毫無知覺般在雨中緩慢行走的身影時,好看的眉頭不由微微蹙起。
顧不上多想,他幾步越過車子走向那仍在向前行走的身影。
“小丫頭!”他叫了一聲,走到她麵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就好像是木頭人,她被拉住了胳膊,不再行走,卻仍舊一動不動的低垂著頭,雨水衝刷著頭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藍容宣站到她麵前,伸手輕輕拂開她遮住眉眼的頭發,溫聲喚道,“丫頭?!”
水珠在她臉上肆意流動著,他一時之間竟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不全是雨水。
她的臉孔蒼白的近乎透明,往日雖冷淡但灼灼有光的雙眼此刻卻空洞的有些渙散。
藍容宣見狀不再多說,側身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向車子,意外的沒有遇到半分阻力,她好像是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施為。
如此情景卻並沒有讓藍容宣覺得輕鬆,眉宇間不由染上一抹沉鬱。
將她推上副駕駛坐好,藍容宣才快速上了車,關好車門,這一次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射了出去,獨留一片高高飛濺起的水花。
他一邊開車一邊觀察她,她全身上下都在淌水,不過片刻的功夫,座椅和腳下就已經被她身上的雨水浸濕了,也不知道她在雨中到底淋了多久,看著那凍的有些青紫的唇和不受控製般打顫的身體,他收回視線不再看她,隻將腳下油門一踩到底,黑色的車子如蛇一般靈活迅捷的在雨中飛快穿梭。
路況好,車速快,車子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他想要到的地方。
從車子裡翻找了一陣,他找出一串鑰匙拿在手上才下了車子,關上車門,走到另一側將仍是愣愣坐在車人的人兒半扶半抱的拉下來。
雨點打在身上,冷的刺骨,感覺懷中人顫抖的更厲害起來,忙快步走到門前,用鑰匙開了房門。
房子因為有一小段時間沒人住過的原因散發一些冷寂的氣息,隻是此刻卻顧不上這些,想要帶著她上樓,卻發現她的身體顫抖僵硬的厲害,即使他在一旁扶抱著,走起路來也踉踉蹌蹌,幾乎站不穩的模樣,於是隻得彎下身子打橫將她抱起來快步上了樓。
伸腳踢開臥室的門,一直走到浴室裡門前才將她放下,用手擰開浴室的門,推著她進到裡麵。
一手扶抱著她一手打開裡麵的暖燈,暖黃色的燈光將整個浴室微微都醺暖了一些。
他側著身子走到花灑下麵,擰開花灑的開關,因為昨天出過太陽,花灑下麵的水流在半分鐘後慢慢變得熱燙起來。
將水溫調到比平時略高的熱度,藍容宣才輕輕將她推到花灑下麵。
猛然接觸到溫熱,站在花灑下的身子顫抖的更猛烈起來。
藍容宣伸手輕輕抹了抹她臉上的雨水,露出她的眉眼,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洗個澡就好了。”
似乎是從溫暖中慢慢回過神來,站在花灑下的人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藍容宣見狀微鬆了口氣,微彎著腰看著她,軟著聲音問道,“自己能脫衣服嗎?”
花灑下的人聞言雖然沒有說話手卻緩緩伸到衣領去解衣服,藍容宣又站了片刻,見她雖然不再說話,但意識已經清醒,手上脫衣服的動作雖慢但也沒停,才放下心來,伸手接了下水感覺了一下水溫才溫柔的囑咐道,“多衝一會兒,我先出去。”
出了浴室,藍容宣也不由打起了冷顫,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經被雨澆透了,此刻濕噠噠的緊貼在身上,又沉又冷。
找到空調的開關,將溫度調到二十七度,才趕緊走到衣櫃翻起衣服。
因這處彆墅靠近金沙海岸,隻有盛夏的時候,藍容宣才會偶而過來避避暑,從縣裡到這裡和市裡到這裡的距離差不多,不過來這裡卻比到市裡去要近多了,所以他才會將車了開來這邊。
衣櫃裡麵的衣服自然也都是夏天的短薄款式,翻了半天才勉強找出一件長袖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將這兩樣撿出來,又到另一邊的櫃子裡翻找了下才又找到了一件藍色的法蘭絨睡袍,將睡袍扔到床上,藍容宣帶著自己要換的衣服轉身去了客房的衛生間,脫了衣服衝了個熱水澡。
雖然不過淋了一會兒雨,但他一個大男人都有點受不住,真不知道那個傻丫頭到底在雨裡淋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