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假裝那些波動的情緒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露出從容微笑:“王先生,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動手,這樣未免有點太莽撞了吧。”
王英道:“你他媽……”
“這人是杜爺!”他沒罵完,剛才的壯漢就小聲而快速地透露了這個消息。
王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腿一軟,差點跪下。
好在杜明舟似乎暫時沒有跟他算賬的意思,問道:“查出來了嗎?”
手下道:“是,杜爺,剛剛來消息了。”
杜明舟向後一伸手:“拿來。”
一個保鏢上前,彎腰,雙手托著手機送到杜明舟手裡。
杜明舟拿過來,掃了一眼屏幕,淡淡向王英道:“你知道器官怎麼賣嗎?”
這什麼意思?王英瞠目結舌,腦子轉不過彎來。
“你不知道很正常。”杜明舟轉向李主任,語氣客氣了一些:“但像李主任、劉醫生,還有……”
一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會露出特彆:“喬醫生這樣在醫院工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器官剝離人體之後,必須要泡在特殊的營養液裡麵保存,保存的期限不長,運輸很不方便,所以一定要立刻轉手才賣的出去,而且一定要儘快做移植手術才行,我說的沒錯吧。”
雖然不明白杜明舟為什麼幫忙,但他顯然是自己這邊的,李主任點了點頭:“杜先生說的非常準確。”
手機在掌心敲了敲,杜明舟道:“王宇的死亡日期是12號。我可以告訴你,12號之後一直到今天,整個T市的醫院裡做過內臟移植手術隻有四例,其中兩列是家屬移植給自己的親人,另外兩列肝源腎源來路不明的手術,都是在12號當天做的。調查結果在這裡,要看看嗎?”
這也就是說,王宇的器官現取現用,一離開身體立刻就送到了購買者的手裡。杜明舟說的話可不能質疑,王英連忙搖頭。
李主任恍然大悟,立刻道:“喬醫生那天是什麼班?”
劉傑說:“主任,他當天半夜被叫到醫院來出門診,然後又連做了兩台手術,第一台是王宇,第二台是外科轉過來的女患者,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才出手術室。這個可以查,咱們樓道裡有監控的。”
杜明舟淡淡道:“移植手術的時間是晚上六點。”
也就是說,就算是喬廣瀾完全沒有那個時間把器官送出去,彆說送出去,手術室裡都是護士和助理,眾目睽睽之下,如果說那麼多人合謀偷兩個器官,就簡直是太可笑了。
喬廣瀾對原主的記憶還不熟悉,自己上了什麼班還不如李主任他們知道的清楚,但杜明舟的話讓他很意外,有點刮目相看。
杜明舟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心裡悄悄有些得意,雖然難得多管了一次閒事,但這個閒事管的似乎挺有意思。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王宇的屍體一眼,對王英說:“而且你真的是關心你兄弟嗎?剛才把他的屍體放到冰冷肮臟的地板上,你一點猶豫尊重都沒有。到底是惦記賣出去的器官,還是想要賣器官的錢,你自己大概心裡有數。”
雖然杜明舟已經足夠鎮住場子,但喬廣瀾還是更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杜明舟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從衣兜裡拿出來,不易察覺地做了幾個手勢,嘴唇微動。
剛才那個壯漢正站在王英的旁邊拚命抓脖子,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覺得脖子上有一塊皮膚又冷又癢,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的難受,已經忍了半天,這會實在是受不了了。
聽見杜明舟提到屍體,他下意識地邊撓脖子,邊跟著看了一眼屍體。
就這一眼,壯漢突然僵直住了身子,兩隻眼睛瞪的幾乎脫眶,死死盯著地上的一處,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他旁邊的人納悶地往地上看看,就一塊地板,花紋是挺好看的,也沒好看到那個份上吧?
“你乾什麼呢?”他伸手去拍壯漢的肩膀,反而被對方一把死死攥住。
“鬼、鬼!二哥,有、有鬼啊!!!”
壯漢的全身都在發抖,神經質地把一隻手塞到嘴裡去啃,腿軟的幾乎連逃跑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中,麵前的那塊地麵上,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正咧著嘴衝自己陰陰地笑,小孩的身體是扁的,腦袋上裂了一個大口子,眼中全部都是眼白,在他身後,還有一個同樣渾身鮮血的老太太。
他一接觸到那兩雙連瞳孔都沒有的雙眼,就覺得心臟一縮,連頭皮都麻了,極度的恐懼之下,意識反而清醒的過了分,他看見對方似乎在向自己做幾個口型。
他們在在在說什麼?想要我怎麼樣?!
王英道:“王祥,杜爺麵前,你亂叫什麼!”
王祥眼睛直勾勾地瞪了一會,忽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杜爺!我錯了!我其實跟王宇沒什麼感情,就是特遠房的親戚,我們好多人都是被他們雇來的,就說要鬨到醫院賠錢,不賠錢不算完!我都說了,你們放過我,彆帶我走啊!”
李主任沒注意他後麵的話是什麼意思,氣的破口大罵:“我們辛辛苦苦治病救人,上了手術台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你們還是不是人?!”
他大聲道:“打電話報警!這些人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法》,我就不信警/察不把他們抓起來!”
劉傑連忙說:“打打打,這就打,主任……哎,老師,您彆生氣啊,不值得。”
喬廣瀾把目光從王家人那裡收回來,一轉頭,正好發現杜明舟凝視著自己,他於是輕輕點頭,道:“杜先生,這次謝謝你。”
杜明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往地上一瞟,微微眯了下眼睛,雲淡風輕地一笑:“對我來說隻是小事而已,不用客氣。”
喬廣瀾:“……”
事情解決了,李主任也過來跟杜明舟道謝,又說:“杜先生,方少的病情,請辦公室說吧。”
杜明舟點點頭,跟身後的保鏢說:“走吧。”
直到杜明舟走了,周圍站著的一群人才敢活動活動僵硬的身體,紛紛散去。
喬廣瀾進了辦公室,本來是想問問那個昏迷病人的情況,結果發現不但李主任和劉傑兩個醫生進來了,杜明舟也跟了進來。
喬廣瀾腦子轉的很快,小聲問劉傑:“杜明舟是方濟河的什麼人?”
劉傑驚訝道:“這你都不知道,表哥啊。”
他說完這句話,看了一眼,發現李主任正在和杜明舟說著方濟河的情況,才又小聲跟喬廣瀾道:“方少是杜爺姑姑家的孩子,杜家人丁本來就不旺,從八年前老杜先生和夫人去世之後,上上下下都是杜爺做主,方少這病又來的奇怪,他會過來問也不稀罕。現在王宇的事解決了,方少可還在那裡躺著呢。”
喬廣瀾道:“我想去看一看病人的情況。”
他這句話說的聲音稍微有點大,正好李主任和杜明舟剛剛停止交談,就都聽見了,一起朝喬廣瀾看過來。
杜明舟看過來,臉上不自覺帶出笑意:“你要去?”
喬廣瀾道:“杜先生,我是病人的主治醫師,需要了解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