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時雖然熱衷於文縐縐地暗懟喬廣瀾, 但又比較護短, 看著這個平時一點虧不肯吃的小霸王站在那裡任打任罵,璆鳴心裡覺得很憤怒。
喬廣瀾聳了聳肩, 倒是不當回事:“世間的事有對錯, 不是我生在了他的身上,就可以否認他錯過的曾經。再說他身上有我的魂魄, 他會做什麼選擇,跟我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得負責。我這個人雖然眼高於頂,剛愎自用,但我有良知。”
璆鳴頭一回露出一點笑意,垂下眼睫道:“你的大道理總是這樣多。”
喬廣瀾挑眉, 不是因為璆鳴的話,而是因為迎麵又向他走過來了三四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有點麵熟, 都是曾經見過的王宇家屬。這家人個個都是大塊頭, 小白兔喬廣瀾站在他們麵前顯得分外嬌小。
但讓他意外的是,這幾個人雖然沒給好臉色,但態度竟然也不算差,打頭的那個人上下打量了喬廣瀾一下,表情有點奇怪:“你又來乾什麼?”
喬廣瀾又解釋了一遍來意,那男人居然歎了口氣道:“算了。那個乾壞事的都判刑了, 我們還有什麼可說了。你們這些人一遍遍到這裡來賠禮道歉, 倒也不算是壞人, 我家也不是不講理的,那這張卡給你吧。”
喬廣瀾沒聽懂他的意思,那男人就把一張嶄新的銀/行/卡塞到他手裡:“之前有個男的已經來過一回了,說也是你家的人,跟我們又賠錢又道歉的。看他的樣子還挺體麵,我們當時態度不好他也沒生氣。你們家的誠心我看見了,不能要你們兩筆賠償,就這樣吧,以後彆再來了。”
直到他們都走了,喬廣瀾才默默地把銀/行/卡放進衣兜裡,幾乎已經不用思考,就知道這個人是杜明舟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很倒黴,莫名其妙地被人誣陷,父母不慈,身手不濟,還有個吐血的怪毛病。
可是這個世界有杜明舟,杜明舟一直想和他在一起,卻從來沒有跟喬廣瀾講過,他都默默地做了多少事情。
喬廣瀾隻知道,每一次危險,每一回迷茫,他都會及時出現。雖然自己從小獨當一麵,並不需要彆人的嗬護寵愛,但他實在沒辦法否認,這種感覺,真的讓人心動。
璆鳴忽然說:“我知道你這些天其實很煩惱。因為你做錯了事,你明明要走,卻和這裡的人有了牽扯。”
喬廣瀾眉心一凝,像是要發脾氣,卻又把心裡的火壓了下來,道:“你想多了。”
璆鳴沒有理他的話,說:“送你一樣東西。”
喬廣瀾:“嗯?”
手中多了一樣硬硬的東西,他還沒來得及看,已經被璆鳴抓著肩膀推了出去:“走吧。”
喬廣瀾一個踉蹌,已經回到了王宇家逼仄的樓道裡。
他已經摸出來璆鳴給的是一支竹簽,什麼也顧不得,先拿到眼前一看,發現竹簽上寫的是“天予多情,不予長相守”。
在看到這句警告的時候,心裡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喬廣瀾冷笑道:“天?那是什麼東西。”
他手上用力,就要把這竹簽隨手折斷,但手指撫過的地方,又能感覺到另一麵還有字。
他停下動作,連忙翻過來,發現另一麵寫的是“劉備招親”。
這支簽……喬廣瀾低低自語:“失意反成得意時,相離方得聚有期。青天自有通宵路,隻消閉口藏天機。”
這種簽文說的比較晦澀,一般香客抽了簽,都要再找個人來解簽,不過他自己就是大行家,倒是用不著了。
一眼看來,這支簽上竟有龍吟虎嘯之意,凡事凶中生吉,置之死地而後生。大有黑暗之去也是黎明將至時之意。
但最後一句話是在警告他,如果不謹言慎行,泄露天機,那麼可能就要和上輩子一個下場。
任何人都無法算出自己的命運,喬廣瀾就算作為風水界的一代翹楚,事事料得先機,也無法看透自己的未來安放在什麼地方,但是這一卦是身為玉靈的璆鳴親自幫他算的,自然不同。
這意思也就是,到了下個世界,說不定他們還可以見麵,雖然簽的正反都有字,卦象還有喜憂參半,流轉不定之意,但是有這一線天機也已經足夠。
電話鈴聲響起,喬廣瀾把竹簽塞進衣兜裡,接起電話,那一頭的人是杜明舟。
兩個人自從那天的接吻之後,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之間的關係好像有了某種微妙的改變,杜明舟隱隱感覺到喬廣瀾心裡似乎還有心結,並沒有心急地跟他確認什麼,隻是自己默默開啟了每日定時騷擾模式。
不過今天他的語氣跟往日比顯得有點沉重:“阿瀾,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喬廣瀾敏銳地說:“出什麼事了?”
杜明舟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你弟弟……喬佳興,死在監獄裡了。”
喬廣瀾一愣,那一瞬間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要走了。
杜明舟在那一頭跟他解釋了一下原因,原來喬佳興死刑判決書的審核雖然還沒有下來,他卻在監獄裡麵招惹了幾個“老大”,被犯人們活活打死了,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喬廣瀾沉默了一下,沒有就這件事發表什麼意見,隻說:“方少呢?”
“他已經好了。”
聽著喬廣瀾平靜的聲音,杜明舟暗暗鬆了口氣。畢竟喬佳興是他的親弟弟,杜明舟很怕他的死會讓喬廣瀾傷心。
不過現在他也看出來了,無論是張芳和喬佳興的死,還是喬波的病,喬廣瀾那裡好像除了有點感慨之外,都沒有表現出半點傷心,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們。
喬廣瀾真的是個十分我行我素的人,不傷心就是不傷心,即使那是他的親人,他也絕對不會在人前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所以杜明舟有的時候想想也很奇怪,這樣的一個人,他握著那枚扳指的時候,明明表現的對自己不是沒有感覺,那又是什麼原因讓他一再拒絕自己呢?真的是那個吐血的怪毛病?
想到這裡,杜明舟心裡一緊,脫口問道:“你最近的身體怎麼樣?”
喬廣瀾走出了樓道,向著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不錯啊。”
杜明舟用商量的口氣說:“你工作忙嗎?最近有一位在國外很有名的醫學方麵的專家要來T市,他的醫術非常好,我去約個時間,咱們見見他好不好?”
能讓杜明舟說出“非常好”三個字的,一定不是普通人,怎麼也是國際大師級的人物,怎麼可能說約就能約到呢?杜明舟肯定是事先確定好了時間才會這麼說,或者甚至那個專家根本就是他請過來的。
但是喬廣瀾心裡明白,彆說請來一個專家,就算是把玉皇大帝請過來也沒用。
他說:“我明天要出國短期培訓一趟,可能沒有時間。”
杜明舟一愣,他之前並沒有聽喬廣瀾提過這件事:“明天就走?幾點?”
喬廣瀾閉上眼睛,語氣沒有變化:“晚上六點,我也是臨時知道的,所以我現在要回去收拾東西了,回聊。”
他掛斷電話,璆鳴道:“據我所知,你的鐵鳥……”
喬廣瀾淡定地說:“飛機。”
璆鳴淡定地接下去:“飛機啟程是在明日卯時,你在騙他。”
喬廣瀾道:“對啊。”
璆鳴不能理解:“你為何不與他見最後一麵呢?”
喬廣瀾道:“如果未來可期,多一麵少一麵無所謂,如果後會無時,見這一麵反而多惦記一點,所以我為什麼要見他?”
璆鳴認真地說:“若我是他,我會恨你。”
喬廣瀾大笑:“可惜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