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裴峰身邊的一個人有點奇怪,善意提醒道:“裴將軍,現在霧氣已經被小喬將軍驅散了,大家能看清楚路,你可以不用提燈籠。”
裴峰殺喬廣瀾的計劃再一次失敗,心情已經惡劣到了極點,再聽到這句話,簡直心肝都氣炸了,冷冷地看了那個人一眼:“果然有奶就是娘,因為現在我沒他有用了,你們就都想改變陣營了嗎?見風使舵未免也太快了!等一會遇到什麼三災六難可千萬彆過來求我!”
那人被他說得目瞪口呆,覺得裴峰這幅樣子和平時反差太大,隻是還沒來得及解釋,裴峰就已經轉身離開了,微弱的燭火在陽光下一晃一晃的。
“三災六難?”他忍不住喃喃自語,“霧都散了,難道那個妖怪還會出現嗎?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都殺不了它?裴將軍這話,就好像知道什麼似的……”
喬廣瀾剛剛下了台子,就被一個人抱住了,他不由微笑,反手在君浵後背上拍了一下,推開他一點:“是不是被我帥暈了?”
君浵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差點被你嚇死了。”
大概是殘毒未愈,最近又太操勞,他從早上起來開始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剛才被喬廣瀾嚇個半死之後再傾力一箭,隻覺得一陣陣血氣往喉嚨裡麵湧,不過當著喬廣瀾的麵,他沒有表現出來分毫。
喬廣瀾被君浵捶的一愣,覺得他這個小動作有點熟悉,不過他倒也沒多想,上了自己的馬:“怕什麼,我這叫儺舞,俗稱跳大神,神婆入門基本功,你們宮裡的人真沒見識。”
君浵眨了眨眼睛:“阿瀾,你怎麼這麼凶啊?”
喬廣瀾:“……啊?”凶嗎?
君浵道:“你不是要寵著我嗎?怎麼,寵了幾天就不耐煩了?之前說話那股柔聲細氣的勁哪去了?”
喬廣瀾:“……”還真忘了,現在是他男朋友,要溫柔。
他沉默了一會,終於誠懇地對君浵說:“不是不耐煩,就是對著你,實在裝不下去了。”
君浵一剔眉尖:“嗯?”
喬廣瀾:“一開始知道你的……缺陷吧,覺得你吃了那麼多苦,挺、挺挺……”
他想說“挺心疼”,硬是沒說出來,話到嘴邊改成了:“挺遺憾的,想著對你好點,後來看你自己也不大在乎這件事嘛,那你讓我還怎麼著。”
喬廣瀾腦補的太多,一開始看君浵的態度還以為他是強顏歡笑,所以起初的時候小心翼翼,甚至連當麵跟他提起這件事都幾乎不會,他的性格一向是吃軟不吃硬,天生對於弱者比較同情,想象中的君浵本來是個小可憐,結果沒想到在一起之後,發現他從內而外皮糙肉厚,臉皮堪比城牆,腹黑好似墨水。
那他為什麼還要一個人惡心著自己,在這裡衝著這麼個貨溫柔體貼啊!之前簡直就像個大傻子。
君浵:“……”這個關於自己行不行梗還要被惦記多久,啊?!
兩個人想著想著都很氣憤,互相瞪了一眼,共同跟在大軍後麵,向食人穀的方向衝過去。
早在出發之前,君浵就已經安排好了前後的陣型,帶隊的將領,在這裡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沒有他和喬廣瀾在,大軍也依然井然有序地前進著。
裴峰固執地拎著他那盞火光黯淡的燈籠,走在隊伍中間,顯得又可憐又可笑,頗有些虎落平陽的落魄感,周圍的人看了,就也沒再勸說他什麼。
但走了一小段路之後,一名士兵忽然喃喃道:“我怎麼覺得,這霧又開始起來了……這一次霧氣的顏色,為什麼這麼……”
他前麵的小隊長回頭就衝著他的腦袋扇了一巴掌,把說話人的頭盔都打歪了,冷聲嗬斥道:“你眼睛瞎了嗎?胡說八道什麼!”
然而剛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就覺得腦子裡一暈,麵前人的臉上也似乎多了一層黑紗一樣,變得有些模糊。
不,不光是臉變得模糊了!
他豁然把頭扭過去,猛地發現周圍真的重新升起了濃霧,所有同伴的身影都開始逐漸在霧氣中隱沒,而且跟每一次的白霧不同,這一回的霧氣,是黑色的!
有人驚恐地喊道:“吃人的妖怪又要來了!救命啊!”
前麵傳來不知道是哪位將軍的命令,正在聲嘶力竭地喊道:“所有的人互相拉住身邊的同伴,不要驚慌,不要四處亂走……”
緊接著,他的話,周圍的人,就都已經被霧氣吞噬了,黑暗鋪天蓋地。
在這黑暗中,卻隱隱有一道橘黃色的光溫柔亮起,正在不屈不撓地前行,仿佛是絕望中唯一的一點希望。
所有的人都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即使是以前沒有跟隨過裴峰的戰士們,在這一刻也已經明白了其他那些同伴為什麼會對這個人如此衷心和崇敬。
他們紛紛朝著光源湧去,隻覺得到了那裡,一切就都安全了!
喬廣瀾和君浵到了食人穀的穀口,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縱馬上了一處最近的山坡,居高臨下地俯視眼前的一切。
喬廣瀾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他下手可真是夠快的,時間還差一點。”
裴峰這盞燈籠多年來吸收了不少陰氣,可以說已經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器了,必須等到寅時中猛虎最盛的時候才能打破,現在時間不到,即使是喬廣瀾這樣的急性子也不能貿然出手。
君浵眺望著腳下的黑暗,心裡倒並不如何著急,他從登基以來就開始籌劃鏟除裴峰,即使喬廣瀾一樣,也早已設計好了一舉圍剿裴氏親信的圈套。雖然難免血腥,但到了現在,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軟。
但現在喬廣瀾既然想自己報仇,君彤也就暫時不做插手,反正一切有他這個後盾,裴峰說什麼也在劫難逃。
此刻見喬廣瀾皺眉思索,君彤什麼也沒說,隻是摟了下他的肩膀。
喬廣瀾的注意力沒在君浵身上,眼睛直直盯著那處光亮,簡短道:“弓箭給我。”
君浵把自己背上的弓和箭筒都遞給了他,喬廣瀾根本就沒看他,伸手去接,君浵卻沒撒手,而是溫和道:“小心點。”
喬廣瀾這才看向他,眼睫微抬:“放手。”
君浵一笑,放開了手,喬廣瀾就隻覺得手臂猛然一墜,弓箭向下一沉,差點掉到地上,君浵連忙又幫著他托了一下。
喬廣瀾拿穩了之後十分驚訝地看了君浵一眼:“沒想到你用這麼重的弓箭,真是看不出來,這得有……”
他掂了掂:“幾百斤?”
君浵咽下一口忽然翻上來的血,笑著說:“五百斤。你如果硬是開弓很容易把手臂拉傷,不如我來吧。”
喬廣瀾“切”了一聲,躲開他的手,撫上弓弦,他的手指修長潔白,宛如白玉,按在這黑色的厚重大弓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喬廣瀾道:“這種小弓,你都拉得動,我怎麼會拉不動。”
他說完之後,猛地一拉弓弦,那把重弓被拉成了滿月一般的形狀,喬廣瀾一鬆手,弓弦發出了“嗡”地一聲長鳴。
君浵笑著鼓掌。
喬廣瀾雖然嘴硬,實際上放下弓之後,兩邊的臂膀都有些微微發酸,他知道這個弓果然很沉,倒沒想到君浵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原來還真是個弓馬嫻熟的人。怪不得之前那麼高的台子,他都能把長劍射上去,臂力過人啊。
喬廣瀾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對君浵道:“你走吧,時間快到了。”
君浵驚訝道:“我不在這裡陪著你,還去哪?”
喬廣瀾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搭上,一邊瞄準,一邊慢慢地說:“少裝糊塗!咱們在這裡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赫赫難道都是死人嗎?一會霧散了,你帶著人先走,裴峰這裡有我。”
君浵厲聲道:“胡說,我不走!”
他對喬廣瀾說話一向都是柔聲細氣,哪怕是之前沒有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半句重話,這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有點驚訝。
君浵不由按上了自己的胸口,覺得左胸處隱隱作痛,好像之前有過類似的情景,發生了什麼讓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一樣。
他稍微緩和了一下口氣,但依舊堅決:“我陪著你,等這邊的事解決了再過去,沒關係的。”
喬廣瀾瞥他一眼,足尖輕點馬肋,馬兒轉了個身,他彎弓搭箭,箭鋒直接對準了君浵:“嗯?”
一滴冷汗順著君浵的額角流下來:“……”
他勇敢地堅持道:“不走,射死也不走。”
喬廣瀾忽然垂下手臂,在馬背上向前傾身,飛快地親了下君浵的臉,然後趁他受寵若驚的時候,一巴掌拍在他的馬身上:“不走也得走!這麼一點小事都不聽我的,要你何用?”
君浵被喬廣瀾那一下親愣了,讓馬帶著跑出去好一段才反應過來,知道拗不過他,於是急匆匆回頭,揚聲道:“我的心肝脾肺腎可全揣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出一點事我都活不了,可千萬要小心啊!”
喬廣瀾拂袖轉身:“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