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四世界 回歸的醋王——路珩上線(四)(2 / 2)

喬廣瀾祖母的事情,他的確是清楚,他還親眼見過那個老太太一次。

他們學風水的,隻講慧根,不論出身,和他是路家長房長孫的地位不同,喬廣瀾的家境可以說是非常不好——他剛剛出生三個月,父親得了重病,傾家蕩產的治病足足兩年,終究還是去世了,喬廣瀾的母親扔下不到三歲的孩子改嫁,隻剩喬廣瀾跟祖母一起住。

那時候他們家的房子已經買了,祖孫兩個人擠在一個麵鋪子旁邊搭起的窩棚裡麵,老太太每天除了給人打掃衛生以外,還要撿點廢品賣,也隻能勉強夠祖孫兩個人過日子,喬廣瀾彆說是上幼兒園了,就是到了七歲,連上小學的書費都沒有攢夠。

而且後來他的祖母已經臥床不起,無力掙錢,喬廣瀾每天要學著做家務,撿彆人不要的紙盒子去賣,照顧奶奶,就算是有錢,也沒有讀書的時間。

路珩就是在那個時候碰見他的。

他天生命奇,能見鬼怪,五歲的時候有個老頭給家裡新蓋的彆墅看完了風水之後見到他,說路珩的麵相貴極險極,天生適合通玄,一連上門五次,總算讓路家的人同意了他學習尋龍望氣一類的法術,路珩由此成為了長流派的大弟子,等他遇到喬廣瀾的時候已經是入門三年後了。

這三年來,他上學放學都有家裡的司機車接車送,唯有每周三次去師父那裡學習法術的時候才能稍微自由一點。路珩從來沒有像彆的同學那樣吃過路邊攤,每次看到其他小孩放學之後舉著各種零食都很羨慕,那天趁師父臨時有事,他帶著個保鏢從門派裡溜了出來,在街邊買了個向往已久的煎餅果子吃。

那時候正好是隆冬時節,剛剛出爐的煎餅果子捧在手裡熱氣騰騰,一咬酥脆,路珩覺得不錯。可惜天氣實在是太冷,他沒有戴手套,過了一會手就凍僵了,一不小心把煎餅果子掉在了地上。

保鏢連忙說:“我再去給大少爺買一個吧。”

路珩道:“不用了,再去看看有沒有彆的。”

他走出去兩步,又想起在學校老師說過不要隨地亂扔垃圾,又道:“我得把剛才那個餅扔到垃圾桶裡去。”

結果一轉身,地上的煎餅果子不見了,再一抬頭,一個衣著破破爛爛的小孩正拎著他剛才拿的那個袋子站在一家小麵攤門口。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喬廣瀾。

這小孩大冬天的連襪子都沒有,光腳穿了一雙大棉鞋,棉鞋頂端的破洞處露出一個凍的發青的小腳趾頭,身上的衣服倒還算是乾淨,但同樣也是補丁摞補丁,又矮又瘦,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樣子。

隻是他一轉頭,小臉雪白,眉清目秀,雖沒有完全張開,已經能看出生了一雙鳳眼,眸如點漆,睫毛又長又密,竟然是出奇的好看。

路珩以前就在電視上的扶貧節目裡見過這樣的小孩,覺得又稀罕又好玩,他那個年紀正好是討人嫌的時候,沒事還要找點事出來,現在當然更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道:“喂,那個小叫花子,你拿我的東西乾什麼?”

喬廣瀾那個時候嘴就挺硬,立刻說:“我沒拿你的東西。”

路珩道:“你不光拿彆人的東西,你還撒謊,你手上拎的那個餅就是我的,你看,那上麵還有我的牙印呢。”

喬廣瀾認真地看了看餅上的牙印,又看看路珩,路珩就張開嘴給他看自己豁了兩顆的小乳牙,灌了一肚子風。

過了一會,小孩點點頭,表示看完了,路珩閉上嘴,覺得剩下的牙也要凍掉了。

結果他憋了半天,還是那句話:“我沒拿你的東西。”

路珩一開始就是逗他,但是他長了這麼大,說什麼話從來就沒有人敢反駁過,一生唯二能稍微製得住他的人就隻有親爹和師父,小破孩要是順著他的話說句拿了,那就沒什麼事,這樣死倔著反而倔出了路珩的脾氣。

路珩道:“你撒謊,你在學校沒學過匹諾曹嗎?也不怕長長鼻子。那餅明明就是我剛扔到那裡的!”

喬廣瀾慢吞吞地說:“沒上過學。”

路珩:“……”

喬廣瀾眼珠一轉,又說:“而且你自己說的,你把餅扔了,你扔了就不是你的東西了,所以我沒拿你的東西,這是我撿的。”

他說完之後,拎著小袋子就往麵攤旁邊的一個破棚子裡麵走。

路珩怒道:“小叫花子,你給我站住!”

他蹭蹭蹭跑上去,繞到了小孩麵前擋住他,伸手要推,結果手眼看就要碰到了,又猶豫了一下收回來,很嫌棄這件破衣服。

喬廣瀾也有點生氣了,說:“我不是小叫花子。”

路珩老氣橫秋地把手背在身後,傲慢地說:“你就是叫花子,要飯的……不對,你是小偷!你隨便拿我的東西,你還給我!”

然後猝不及防的,半個凍硬了的煎餅果子就砸到他腦袋上了。

路珩帶出來的那個保鏢原本覺得兩個小孩子就是逗著玩,他一個大人沒必要瞎摻和,一直在旁邊打醬油吃瓜,直到自家少爺挨打了才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住路珩,看他被砸的地方。

路珩揮開他的手,怒道:“不用你管,我要揍他!他是小偷,他偷我的東西!”

保鏢剛要說話,忽然見到那個小棚子上的簾子一掀,一個弓腰彎背的老太太顫巍巍從裡麵出來了。

喬廣瀾叫了聲“奶奶”。

老太太說:“怎麼啦?”

她看看路珩:“你又和彆的小朋友打架了?”

見到家長就好,不然總感覺自己欺負小孩似的,保鏢趕緊說:“老太太,是這樣的,您孫子和我們家大少爺……”

路珩在旁邊又是一嗓子:“他偷我餅!”

他這是陷到這個怪圈裡麵出不來了,估計喊了幾嗓子,自己都忘了原本是怎麼回事了,保鏢哭笑不得,隻好先哄:“大少爺,您先彆喊了……”

老太太同時也在問自己的孫子:“你偷人家東西了?”

喬廣瀾說:“沒有……那個餅好像是他的,可是不是我偷……”

他還沒說完,就被一棍子打在了後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棍子下去,保鏢和路珩都愣了,路珩的喊聲噎在喉嚨裡,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老太太的背好像伸不直,弓著腰從旁邊的一堆破爛裡隨便拿了根棍子,照著喬廣瀾就打,一邊打一邊顫巍巍說:“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再窮也不能貪彆人的東西,你為什麼不聽……你要是不聽,我就打到你聽……叫你沒誌氣!以後還動不動彆人的東西?啊,還動不動彆人的東西?”

路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隨便一句話會鬨出這麼大的事來,眼看老太太一棍子比一棍子用力,連忙跑過去一把抱住喬廣瀾。

他年紀小不懂事,畢竟還是心地善良,心裡明白喬廣瀾這是被自己坑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嫌臟了,抱著喬廣瀾一起摔了一跤,路珩把他擋在自己後麵,想幫他擋住老太太的棍子。

路珩這一抱才發現,雖然喬廣瀾衣服穿得寬大,但其實簡直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了。他後來過了很久才知道,喬廣瀾那個時候其實已經七歲了,隻是從小營養不良,所以才長得瘦瘦小小的,好像隻有五六歲。

保鏢連忙擋住老太太,喬廣瀾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把路珩給推開了。

路珩囁嚅了幾下,覺得很跌份,但是敢作敢當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最後還是說:“奶奶,對不起……他沒偷我東西……是我、是我不對,我撒謊了。”

當時那句對不起言猶在耳,一晃,已是這麼多年未曾再提。

老太太早就去世了,記憶中渾身補丁的小孩子長成了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喬廣瀾不會再挨餓受凍,他名校畢業,精通法術,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受人尊重,更不可能再缺錢花。

喬廣瀾生性豁達,不愛記仇,大概那些往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了,但路珩總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因為過不去,就常常在心裡惦記著。

少年不識愛恨,但心動了就是一生,可能從那個時候起,他的心裡麵就有了一個人,日子久了,生根發芽,也就再也出不去了。

但無奈的是,兩人的相識本就不美好,所處的門派又立場對立,喬廣瀾每次見到路珩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他,偏偏路珩自己也不會低聲下氣,又因為喬廣瀾的態度感到壓抑,所以兩人從小一直磕磕絆絆。

一路爭執到了現在,卻總以為,時間還長。

從喬廣瀾出事之後,他每每回想,痛徹心扉。

喬廣瀾說完話之後,路珩好半天沒有接茬,喬廣瀾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給噎的沒話說了,也沒再搭理他,沒想到過了一會,路珩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喬廣瀾手裡拿著的書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他撿起書,拍掉上麵的土,上下看了路珩片刻,路珩的眼中有悔恨和難過,顯然這件幼時的小事被他多年來反複在心中掂量擴大,幾乎已經成了心魔。

喬廣瀾忽然一指點在了他的眉心:“奉我令處,邪祟儘退!”

路珩:“……”

他握住喬廣瀾的手,幾乎低聲下氣:“彆鬨,我沒中邪,我隻是想以後跟你和平共處……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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