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過之後不見人影, 天外卻倏忽而來一片劍雨飛襲而至, 刷刷連響當中, 劍鋒所及之處無不披靡, 鬼魅紛紛散形, 路珩身邊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青年從漫天血霧之中走來, 右手捏訣一招, 劍雨凝成長劍飛回到他的麵前, 浮在半空, 正是喬廣瀾帶著法器過來救人了。
他之前穿越是魂穿, 隻有玉簡能保留下來,連一件趁手的法器都沒有, 現在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手腕上一直帶著的佛珠實際上就是鏘鸞劍化成,喬廣瀾一向用慣了的。
他將手在劍柄上一推,喝道:“雷霆化影,血戾不凝,請蕩魔大帝仙光降世, 疾!”
長劍打著轉飛了出去, 一路橫掃,劍光迸現, 血色褪去,清氣浩浩而來, 同時喬廣瀾的足尖在地上一挑, 順著自己剛才開辟出的這條路, 一腳把路珩的鞭子踢向他。
喬廣瀾這一下也沒能維持太長時間,鞭子剛剛通過,血氛就已經又有了回湧的趨勢。
路珩縱身一躍,將鞭子抄在手裡,精神一振,不知道又從哪裡來了力氣,手腕一挫,鞭子攜尖嘯橫掃而出:“蓮台召令,陰喪滌形,奉創始元靈神魄請命,清!”
他這招跟喬廣瀾之前的招式是聯招,配合使用威力尤其巨大。刹那間,眾鬼儘散,天地清明,始作俑的嬰靈重新化成血泥,滲入地底。
路珩跟喬廣瀾隔了幾步麵對麵站著,中間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阻礙。喬廣瀾徑直走到路珩麵前,一雙寒星般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他的臉。
路珩莫名緊張,把流血的手臂背到身後,衝他笑了笑。
喬廣瀾那張俊俏的臉上仿佛罩著一層寒霜,重重一跺腳,夢境碎裂,兩個人轉眼間又站在了宿舍裡。
路珩在他的逼視下露出一個笑臉:“還是少門主天縱英才,出手不凡,今天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恐怕真的要危殆了。我替我長流派,我路家一起謝謝你,救命之恩當牛做馬以身相許在所不辭。”
喬廣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嗎?路珩,你緊張的時候,真的是格外的貧啊。”
路珩笑笑:“你這樣說,會讓我誤以為你很了解我……你!”
他說話的時候,喬廣瀾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路珩的胳膊硬扯了過去,路珩掙了一下,喬廣瀾加大力氣,毫不退讓,路珩胳膊被攥的發麻,看喬廣瀾手背上青筋都爆出來了,舍不得再跟他硬抗,就妥協地順了他的意。
他不知道喬廣瀾想乾什麼,隻是覺得今天的他神色格外不同尋常。
喬廣瀾盯著他的傷口,過了片刻道:“路珩,就那個程度的妖魔鬼怪,你隻要用一下你們門派裡的蕩魔無極大印,眨一眨眼睛就能收拾光。為什麼要磨嘰這麼長時間?”
路珩道:“當時暈了頭,一時沒有想到。”
喬廣瀾道:“機變百出的路珩,可能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嗎?還是我說吧,你不用,不是你沒想到,是你的魂魄同樣不齊全,所以支持不了!”
他的手順著路珩的胳膊滑到了他的手腕上,兩指搭上他的腕脈,咬牙道:“到底怎麼回事?……謝卓,杜明舟,還是……君浵!”
路珩的腦子裡麵“嗡”的一聲,那一刻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他猛地看向喬廣瀾,兩個人目光交織的一個須臾,好像已經度過了幾番生離死彆。
喬廣瀾厲聲道:“說話!”
路珩開口,嗓音都有點啞了:“你竟然認出我了。”
喬廣瀾的心情也很不平靜,幾乎咬牙切齒:“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你那點把戲還想一直把我給瞞下去嗎?!你給我說……你給我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陰謀,要這樣的算計我!……混賬!”
他罵完這句話,就被路珩一下子重重摟進了懷裡,說什麼也不肯鬆手。
他隻顧抱著喬廣瀾,手上的傷口掙裂了,重新湧出鮮血,好像也根本沒有察覺到一點的疼痛。
其實也不是不疼的,可這種程度,他早就沒感覺了,因為最讓人疼痛的永不是刀劃劍刺的傷口,而是逐漸滲透的□□。
藥名相思,他中毒日久,五臟六腑,骨髓血液,早已無一幸免,時常發作,痛不欲生。
喬廣瀾喝道:“鬆開!你……”
話音一頓,是路珩側頭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喃喃道:“算計你,喬廣瀾啊,你覺得我舍得算計你嗎?”
無數前情往事隨著這句話湧上心頭,喬廣瀾一頓,眉峰緊蹙,沒有說話。
路珩啞聲道:“真好,這次終於可以抱抱你了,謝謝你居然能認出我。我每次對上你厭惡的眼神,都不知道要怎樣開口,幾乎以為你我之間又要回到原點了。”
他的聲音裡都是笑意,眼睛卻有些發紅,從喬廣瀾出事之後,強行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刹那幾乎再也難以掩飾。
一開始是憂急、悲痛、狂躁,好不容易找到他之後,過去想都不敢多想的心願終於得償,卻又怕喬廣瀾接受不了,遲遲不敢跟他說出真相,心中思緒萬千,一會盼著喬廣瀾什麼都知道,一會又害怕他得知這一切。
喬廣瀾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他在路珩的肩上轉頭,去看他的側臉,心中忽然也是一酸,那怒氣就淡了。
路珩笑了兩聲,抬眼看喬廣瀾定定地看著自己,神情複雜,連忙用袖子擦了下眼睛,乾笑道:“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激動。”
喬廣瀾沉默片刻,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用力從路珩的懷裡掙出來。他的臉色沒有絲毫的動容,可語氣到底還是比之前舒緩了一些:“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你到底做了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已經拿出一張療傷符,迎風一晃,符咒自燃,在手中化為白色粉末。喬廣瀾將白色粉末往路珩的傷處一拍,血止住了。
路珩不由微笑。
喬廣瀾皺眉:“說。”
路珩柔聲道:“你上次的傷還沒有好,這回又強行把夢境打破,現在臉都白了,明明沒比我好到哪裡去,還在這裡逞強。彆動肝火了,消消氣,坐下聽我跟你說吧。”
喬廣瀾一手提了一把椅子,往兩個人中間一放,揚下巴道:“好,坐下說,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路珩笑了笑,坐下了:“我倒是想先問問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喬廣瀾沒好氣地道:“自從這次見麵,你的言行舉止顛三倒四,神經兮兮,我就覺得不對勁。潔癖、陰陽眼、說話習慣、平日裡的小動作……哼,路珩,你當我是傻子?”
路珩感慨道:“也是,不管怎麼說,咱們之前剛剛同床共枕過將近十年,再親密的……”
喬廣瀾道:“說有用的!”
他也不知道是由路珩的話想起了什麼,神情如覆冰雪,一張俊美的麵孔卻漲得通紅。
路珩心裡一蕩,明白喬廣瀾肯定是十分不好意思,也不敢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正了正臉色道:“是這樣的,當初我是跟你一起出的事,你遇到雷劫的時候是在禹山路,而我在你旁邊的那片林子裡遇到一個死靈化成的妖物,本來正在跟它動手。可能是因為這樣,我也受到了波及。”
其實兩個地方並不算是特彆近,路珩說完之後,本來覺得以喬廣瀾的敏銳肯定會懷疑一下,已經做好被他詢問的準備,沒想到喬廣瀾思索了一會點點頭,竟然好像相信了。
他又問道:“那穿越是怎麼回事?你我回回都是一個世界,你什麼都記得,你在跟我演戲?!”
路珩連忙道:“沒有、沒有,除了第一個世界之外,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怎麼可能那樣騙你。”
喬廣瀾本來最生氣的就是這件事,如果說之前路珩什麼都知道,還要裝作跟自己不認識一樣演戲,那麼他所認識的杜明舟和君浵就都成了一個笑話,隻要這樣想想,他就覺得一陣厭惡。但如果真相是路珩所說的那樣,喬廣瀾一下子覺得心裡釋懷了不少。
他想了一會,問道:“那為什麼你會不記得,我會記得?”
路珩道:“你們意形門那枚玉簡可以通陰陽,逆造化,不經過十殿閻羅,帶著你直接從冥府的偏門過,當然就不用喝孟婆湯,我就不行了。你知道,我十八歲那年曾經闖過一次閻王殿,跟第三殿宋帝王的兒子有一點交情,第一世有他通融,其實我沒有入輪回,就是找了個合適的地方附身而已,所以還認識你。等到後來就真的是完全沒有印象了。”
他不說還好,這樣一說,喬廣瀾猛然想起一件事,嘴角抽了抽,語氣複雜地說:“所以……在直播的那個世界裡……你就是那隻熊?”
路珩沉默了一會,同樣語氣複雜地回答道:“是的。”
喬廣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