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紙包打開,用木簽子紮上,在紙包下麵墊了一層紙,這才遞給臨樓,叮囑道:“彆燙著。”
臨樓雙手把那袋糕接過來,捧在手裡還熱乎乎的,他吸了口氣,甜香一直從鼻腔浸到心裡,也舍不得吃,隻是眼睛亮亮地看著喬廣瀾。
喬廣瀾小聲自己嘀咕道:“小孩真難搞啊,他怎麼這麼不愛說話,又老是盯著我瞅……真是的,他瞅啥呢。”
他用簽子紮了塊糕,喂進臨樓的嘴裡:“怎麼不吃?快吃啊,再不吃就涼了,一會吃完了我再給你買彆的。”
臨樓幾下把糕吞了下去,又紮了一塊,踮起腳舉到喬廣瀾唇邊,道:“你也吃。”
喬廣瀾笑了,他真心實意地露出笑容時總愛把眼睛眯成月牙,又可愛又稚氣,就著臨樓的手吃了那塊炸油糕。入口咬開酥脆的外層,裡麵的糯米和豆沙就流了出來,齒頰留香,味道果然不錯。
那個賣油糕的大爺不由在旁邊笑了,道:“公子和令弟的感情真好。小人家裡的兩個孩子跟二位年紀相仿,老大卻從不知道這樣照顧弟弟,整天打個沒完沒了。沒想到您這樣的公子哥竟然這麼會哄孩子。”
喬廣瀾把手按在臨樓頭上,笑著說:“他很乖,哄著哄著也挺有趣的。”
臨樓衝兩個人燦爛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又被誇了一通乖巧可愛。
喬廣瀾跟大爺嘮了幾句,帶上臨樓一起順著街向前走,臨樓也覺得那糕很好吃,他覺得好的東西就總想讓喬廣瀾也多吃一點,因此自己吃一塊,就喂喬廣瀾一塊,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喬廣瀾已經熟悉他的飯量,知道他肯定沒吃飽,問臨樓還想吃什麼,臨樓的目光在街邊的攤子上轉來轉去,看的眼花繚亂。他平時養尊處優,遠離塵世,這些民間小吃中有很多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反而不知道應該怎麼選了。
喬廣瀾目光一轉,正好看見路邊有一家煎餅果子的攤,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說他再也不吃煎餅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內細,不喜歡膩膩歪歪的抒發感情,很多事卻都記在心裡。他從沒有因為小孩子之間的一點爭執記恨過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會內疚這麼多年,當時路珩說那句話時的語氣神情喬廣瀾一直記得,曾經讓他心裡很是難受。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剛知道過去的真相之後就來到這個世界,麵對的又是受了傷還是個小孩子的臨樓,喬廣瀾幾乎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
似乎這樣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時代,彌補一下那些因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閡和錯過的時光。
這樣的心情他永遠都不會跟路珩說,但他希望能夠多做點什麼。
喬廣瀾指了指那個攤子:“我給你買個那個吃吧,那叫煎餅果子,很好吃的。”
希望你吃掉它,忘記那個心結。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四個字,臨樓的心裡微微揪了一下,他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喬廣瀾領著他過去,果然買了個煎餅果子給臨樓吃。
臨樓聞了聞,覺得很香,於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喬廣瀾道:“好吃嗎……”
他的話還沒問完,臨樓忽然扔下煎餅果子,跑到路邊就吐了。
喬廣瀾:“……”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餅果子,這才反應過來,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快步走到臨樓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沒事吧?”
臨樓其實隻咬了一口,連咽都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全給吐了,喬廣瀾走過來的時候他正扶著大樹喘氣,連忙又騰出手來將喬廣瀾推遠了一點,道:“彆過來,這裡……不乾淨。”
喬廣瀾沒說話,拽著臨樓後退了幾步,臨樓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個煎餅果子——喬廣瀾買給他的東西對他來說都很珍貴:“我沒事,就是剛才吃的時候突然有點不舒服,可能是不太習慣這個味道……其實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喬廣瀾默然無語,從袖子裡抽出一條手帕,半蹲下身子,給臨樓擦了擦嘴,然後展開手臂,把孩子摟進了自己懷裡,緊緊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長,身形和魁梧一點都扯不上邊,懷抱卻在這個冬夜裡顯得十分溫暖。
臨樓被喬廣瀾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氣息包圍,一時之間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喬廣瀾苦笑道:“對不起,不應該讓你吃那個。我、我真是……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他站起來,摸摸臨樓的腦袋,籲了口氣道:“好吧!這東西不好,咱們不吃了,我帶你去找彆的好吃的。”
臨樓戀戀不舍地放開抓著喬廣瀾衣服的手。
經過這件事,喬廣瀾有點掃興,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帶著臨樓找了一家客棧進去。
他要了一間上房,又在一樓點了一桌菜,和臨樓坐了下來,周圍座無虛席,倒是很熱鬨,大廳中間還有個賣唱的姑娘正唱著一支頗有韻味的小曲,古意悠悠,時空折疊,歲月餘燼留下的塵煙氣息撲麵而來。
飯菜上來的很快,過了一會就幾乎要把桌子給擺滿了,小二卻一臉歉意地走過來,向喬廣瀾道:“公子,實在對不住,您方才點了一道脆炸板鴨,但現下店裡已經沒有鴨子了,不然換成脆皮兔,您看行嗎?這兔肉外酥裡嫩,要更加美味……”
臨樓聽到這裡,很期待地看了小二一眼。
喬廣瀾不明原因地哆嗦了一下,覺得皮有些發緊,道:“脆皮兔這東西……嗯,還是不吃了吧。你換個燒雞好了。”
小二剛剛答應了一聲下去,喬廣瀾忽然聞到一陣馨香,臨樓放下筷子看向他的身後,已經有一隻纖纖玉手搭在了喬廣瀾的肩膀上,含著笑意的女聲問道:“公子,可需要點支小曲助興嗎?”
以他的功力,倒是能聽出來有人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但客棧中的人來來往往,腳步紛亂,當然不可能一個個都去注意。喬廣瀾回過頭,發現過來的竟是剛才那個站在大廳中間唱曲子的姑娘。
這種搭訕他習以為常,聞言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抬手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對方這一搭就落空了。
喬廣瀾閒閒啜了口清茶,才道:“多謝姑娘好意,不必了。”
他坐在那裡,光是一個側影就吸引了無數目光,此時一側身,讓那名歌女看清了正臉,更是驚豔,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就勢坐在了喬廣瀾身邊的位置上,執著道:“公子何必這般拒人於千裡之外?奴的曲子向來隻唱給有緣人聽,方才奴看的分明,在唱到‘識儘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一句時,公子分明看了過來,眼中頗有感慨,顯然解奴曲中之意,為何不能圓奴一個心願……”
“爹!”這時候,一個童音脆生生插了進來,打斷了歌女的話。
歌女目瞪口呆,喬廣瀾一口茶就嗆進了嗓子裡,頓時大聲咳嗽起來。
我擦,這一聲叫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
臨樓放下筷子,乖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這才道:“爹,怎麼又咳嗽上了?娘說了,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酒,不然回去之後她打斷你的腿。”
歌女:“……”
喬廣瀾剛順過來的一口氣差點又叉出去,他遠遠不如臨樓這麼會裝模作樣,一時間簡直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乾笑著說:“是嗎……可真夠凶的啊。”
他拖後腿沒關係,臨樓一個人的演技足以撐全場,重新倒了杯熱茶給他,見喬廣瀾不咳嗽了,這才坐了回去,提起筷子繼續吃飯:“是啊。娘本來就性情剛烈,武藝高強,你貪杯又好色,前幾天納的小妾剛剛被她打死,打飛的一條胳膊還沒找到呢,你就彆再惹娘不高興了吧。”
喬廣瀾:“……”
呸!果然不愧是路珩,不管投胎轉世成什麼模樣,該不要臉的時候可真是半點也不含糊啊。
隻是他沒想到,臨樓下了這麼猛的藥,竟然還沒能把歌女逼退,那個女子沉默了片刻,竟然自己拿了一套乾淨的碗筷,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向喬廣瀾舉了舉:“沒想到公子看上去如此年輕,就然就已經有妻有子……奴身份卑微,不敢癡心妄想,但遇到了您這樣的人實在是情難自禁,隻求敬公子一杯酒,伺候您吃這一頓飯,奴就心滿意足了。”
她說的可憐巴巴的,喬廣瀾本來想她要敬就敬,要吃就吃,早完事早走人也就省心了,可是一轉頭,感覺臨樓的眼睛裡幾乎要冒火,那拿杯子的手愣是沒敢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