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似哭似笑,說到這裡幾乎已經破了音,臉上分明是一種狂喜的表情,卻又有兩行淚水,慢慢地從那雙原本屬於鄧珊的眼中落了下來。
路珩一直沉默不語,這個時候把事聽的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道:“傅女士你說的畫,是這個嗎?”
不涉及喬廣瀾的事情,路珩一般都是這副平平淡淡的樣子,他乍一看上去要比喬廣瀾溫和好相處,實際上是冷血多了。
他對傅眉的失態和眼淚都視而不見,又變魔術似的將一塊包好的手帕放在桌子上,一層層打開,裡麵包著一些碎紙片。
傅眉看了一眼,臉色都變了:“你、你這人……”
喬廣瀾同時道:“這是什麼玩意?”
路珩眉目柔和下來,衝他笑笑,又向傅眉道歉:“不好意思,為了調查這件事,不得已翻了一下您家的垃圾桶,找到了這個東西,需要跟你確認一下。”
他的手沒有接觸那些紙,在半空中一拂,碎紙片重新拚成了一幅皺皺巴巴的畫,上麵的女人彆的地方都跟傅眉一模一樣,隻有眼睛是水潤潤的杏眼。
傅眉臉色變幻,沒有回答,一把把那些碎紙片掃亂了。
她的行為已經讓路珩得到了想確認的答案,於是他又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田萍身上的歸途印,是你下的嗎?”
傅眉一愣,道:“什麼東西?”
她的體質注定不能修煉太多的法術,從嚴藝學那裡學了一點簡單的用來防身也就罷了,至於各種各樣的印伽符咒,簡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路珩聽到這句話,忽然抬起頭來凝視著她,這是傅眉第一次直接麵對這個男人的目光,一時間覺得那雙漆黑深沉的眼睛裡暗藏著太多莫名的情緒,像是深深的漩渦,竟然讓她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惶惑。
路珩嘴唇動了動,本想說什麼,權衡了一下又放棄了這種念頭,他移開目光,轉向喬廣瀾低低詢問:“咱們走吧?”
喬廣瀾站起身來,很痛快地說:“那就走。打擾了,傅女士。”
傅眉還處於愣怔之中,她的情緒宣泄過了,卻沒有看見傾聽者有什麼異常的反應,想象中的怒斥、抵觸與厭惡全都沒有出現,反倒讓人覺得空落。眼看著兩個人就要出門,傅眉突然道:“你們想怎麼處置我?”
路珩道:“我們隻負責了解情況,你是殺人犯,帶你去警局的人一會會過來的。”
他們不管陽間事,但可以作為合法公民反映情況,路珩跟警局的人曾經有過好幾次的合作,剛剛已經用微信和趙隊長聯係了,雖然嚴藝學的死模棱兩可,但殺害田萍這個罪名,傅眉是一定要承擔責任的。
傅眉既不慌張,也不害怕,或許會不會得到懲罰對於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重新坐回了沙發上,木然看著那堆碎紙。
路珩在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個背影,臉上又浮現出了剛才那副欲言又止神色,喬廣瀾好像已經明白了一切似的,在他的背後拍了拍路珩的肩膀,路珩便什麼都沒說,把門帶上了。
他們走後不久,得到消息的警察就已經趕到,很迅速的把傅眉和一些證物帶走了。
傅眉不想再多跟不認識的人廢話,在警局裡非常平靜地承認了她做過事情,隻是田萍的事還好說一點,嚴藝學是很多人看著自殺的,即使傅眉自己認了,這條罪名大概也不能成立。
在警察局上班,難免會接觸到各種匪夷所思的案子和形形色色的人,但這件事環環相扣,離奇詭異,一些理由又不能擺到明麵上說,仍然讓許多人都非常好奇。
一名剛畢業的年輕警察正在和同事交換聽來的情報,眼看著做筆錄的人出來了,連忙湊上去,悄悄詢問道:“李哥,裡麵怎麼樣了?”
他年長一點的同事歎口氣,點點頭,意思是該認的都認了。
年輕人看了眼證物袋裡的碎紙片,好奇道:“我剛才怎麼沒聽明白呢?為什麼她看著這幅畫就急了,還想殺她丈夫?”
李警官小聲說:“我也不是很明白,好像是她整過容,覺得她老公喜歡她現在的模樣。結果她老公背著她去前妻家裡幫忙了,又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在什麼地方留了張畫讓她看,她一看,那個畫上麵是過去沒整容的樣子,覺得這是在暗示她分手,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一臉驚訝,覺得十分不能理解:“這也太脆弱了。”
李警官道:“你搶了彆人的東西,當然總是會擔心有人會搶回去,和本來就是堂堂正正得來的,感覺肯定不一樣,我看那女人也是瘋了……”
他說到這裡,看見另一間的辦公室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出來,正是自己認識的人,立刻笑著打招呼:“鄧女士,事都說清楚了?謝謝你這次又來配合我們調查,田萍這案子總算是結了。”
鄧珊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啊,終於完事了。”
她看了一眼審訊室,又說:“聽說你們把眉彎彎的傅老板給帶來了,我能進去跟她說幾句話嗎?”
李警官猶豫了一下,有點為難,好在很快他就看見自己的隊長也從那間辦公室出來了,衝鄧珊點點頭道:“鄧女士想去就去吧,不過請快一點。”
“謝謝,不會花很長時間的。”鄧珊笑著起身,“畢竟我們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
鄧珊走進審訊室,門是虛掩著的,傅眉在裡麵就聽見了她的聲音,正坐在那裡衝著她冷笑。即使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她見到鄧珊之後依然本能的進入戰鬥狀態,不想在對手麵前示弱。
鄧珊倒是依舊淡淡的,似乎比起上次見麵氣色好了不少,傅眉不再虛以委蛇,冷笑浮上蒼白的麵頰,諷刺地說:“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我落到這個份上,你高興吧?”
鄧珊說:“還可以。你還是小事,更讓我高興的應該是嚴藝學死了,當時我就在跟前看著他完蛋,那感覺才叫爽快。”
傅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陡然變得警惕而陰冷,厲聲道:“你又想跟我顯擺死前陪在他身邊的是你嗎?”
鄧珊失笑,搖了搖頭,歎息道:“鷂鷹叼著死老鼠飛在天上,見到鵷鶵過來就覺得它想跟自己搶食物,也不想想,天上的鳳凰怎麼可能看得上那種爛東西呢?你自己心術不正,就覺得誰都像你一樣下作,就是因為卑鄙又多疑,你才會有今天的下場。”
傅眉道:“我願意,不用你高高在上地跟我說教。”
“不過我倒是挺感謝你這樣疑神疑鬼的,幫了我很大的忙。”鄧珊好像沒聽見她的話,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來放在桌子上,優雅地向中間推了推,“所以在出國之前最後來看你一趟,給你送上一份謝禮。”
這下傅眉是真的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了。她自從費儘心力把嚴藝學從鄧珊那裡搶來,就覺得鄧珊一定會非常嫉妒自己,非常舍不得嚴藝學,這種思維簡直已經成了定式,即使現在嚴藝學死了,她依然改變不了。
傅眉帶著這種迎戰情敵的心情,做好充足的思想準備,打開了鄧珊遞過來的信封,她知道那一定跟嚴藝學有關。
裡麵是兩張照片,她拿起來分彆看了看,然後照片一下子落到地上,在鄧珊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傅眉猛地從桌前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翻倒,她嘶聲道:“這是什麼!”
鄧珊淡淡微笑,隻說道:“我跟嚴藝學生活了那麼多年,雖然現在已經一點感情都沒有了,但他的習慣還是了解一些。他出門在外的時候,總喜歡往家中電視櫃頂櫥裡麵放東西讓人找。上次聽見他給你打電話之後,我就去了你家一趟,沒想到好幾年了,那個電視櫃的位置都沒有變。”
傅眉按著桌子的手簌簌發抖,上次鄧珊到她家裡的時候,那一幕幕場景像過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中迅速回憶了一遍——這女人要求去衛生間,曾經獨自在一樓待了一會,自己才下去……
那、那幅畫……不是嚴藝學,是她,竟然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