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出來,房間裡麵一下子就安靜了,馬博也頓時反應過來,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完了!”
馬金強過了一會才轉過頭瞪著他:“你是裝的?”
馬博顫聲道:“爸……”
馬金強指著他,胸口不斷起伏著,後退兩步,一下子坐在了沙發上,直喘粗氣,氣的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吳玉秀這才反應過來,衝上去拍了他兩巴掌,罵道:“你這個死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擔心?剛才還……你為什麼啊!”
路珩道:“抱歉,請幾位容後再說,我還有彆的事情,還是讓我先問吧。”
喬廣瀾不在身邊他心裡總是惦記著,不想在這種地方多耽擱,這次來的目的本身就是想弄清楚骨灰盒的事而已,當下直截了當地問道:“馬博,你為什麼在製作骨灰盒的用料中摻進陰柳木?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吳玉秀和馬金強同時變色,一起驚呼道:“陰柳木?!”
他們兩個是做這門生意的,當然知道製作骨灰盒材料的忌諱,剛剛還跟路珩信誓旦旦地保證了沒有用不該用的材料,可實在沒想到轉身兒子就給了一個大“驚喜”。
馬博一直是在裝瘋,剛才已經在旁邊圍觀了路珩的種種本領,心裡對他很害怕,被這麼一問立刻結巴了,磕磕絆絆地說:“我、我……你在說什麼啊?”
路珩不和他廢話,眼看茶幾上放在一包紙抽,他隨手從紙抽中拿了張紙巾,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麵繪了一圈符籙,符籙畫完之後,紙巾自動燃燒,冒出的白煙像是某種活物一樣,悠悠飄到一家三口的麵前,在他們身上繞了一圈。
路珩道:“知道你手上的東西叫什麼嗎?”
馬博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不看還好,這一看大驚失色,慘叫了一聲:“這是什麼?!”
那雙手上是一塊一塊的褐色斑痕,順著指尖向上蔓延,到手腕處逐漸減少,但看這個架勢,竟然還隱隱有擴散的兆頭。
路珩是陰陽眼,這斑痕他一開始就看見了,所以早就知道那骨灰盒是馬博做了手腳。他淡淡地說:“這是陰屍斑。屍斑出現在死屍上,陰屍斑則是當有人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是才會出現,你哪個部位碰見了,就從哪個部位開始蔓延,及至蔓延遍了全身,魂魄離體,神仙難救。”
馬博大驚失色:“你說我會死?不能吧?怎麼會這樣!他答應過保我一命的!”
路珩道:“誰?”
吳玉秀也著急了,不管馬博之前犯了什麼錯,畢竟現在保命要緊,她連忙催促著:“你快說是誰啊!你不說讓大師怎麼救你?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博快要急哭了:“可是我不認識那個人啊!我真的不認識!就是咱們家鬨鬼之後,我走在街上,碰見一個人,說我身上有死氣,家裡肯定是有陰靈作祟,他說的這麼準我當然就信了!然後我就問他有沒有什麼保命的招……”
那個人聽馬博這麼問,還真的告訴他一個方法,那就是將混有他鮮血的柳木屑放入製作骨灰盒的材質裡,這樣他身上的陰氣就會被散去,於是馬博就照辦了。
吳玉秀還沒弄明白,焦急地問:“隻有這些了嗎,彆的你都說清楚了?那你裝瘋騙我和你爸爸乾什麼?”
馬博支支吾吾的不說話,但馬金強自己就是個精於算計的人,聽到這裡倒是反應過來了,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冷冷地說:“他裝瘋是因為不想讓咱們知道,你沒聽說嗎?這個方法隻能救他,咱們兩個該完蛋照樣會完蛋,沒有人管的。”
吳玉秀還沒來得及往那裡去想,一下愣住了,她看看馬博,馬博低著頭,又看看路珩,路珩抱著手站在旁邊,唇邊有諷刺之意。
馬博呐呐地說:“不是我不管你們,我問過那個人了,他說沒有辦法,隻能救我一個,女鬼的怨氣需要有地方發泄……我是冤枉的啊!那是你們兩個造的孽,憑什麼咱們家的人都要陪葬,憑什麼要把我扯進去!”
馬金強怒道:“你還在胡言亂語什麼!我們造了什麼孽?”
馬博直著脖子喊道:“那個女的叫王佳琪!你敢說你真的不認識?”
路珩早就從地府的狀紙上看見了因果,所以並不驚訝,但“王佳琪”三個字一說,馬金強和吳玉秀的臉色都變了——他們都記得這個名字,可是已經十多年過去了,整件事情早就被埋在了記憶深處,以至於他們從來沒有把女鬼和那個女人聯係在一起過。
那還是在馬博很小的時候,馬金強趁著吳玉秀在家裡帶孩子出去亂搞,其中這個叫王佳琪的小姑娘隻有十九歲就不小心懷了孕,馬金強讓她把孩子打掉,她卻不甘心,想讓馬金強和自己結婚。
這種小姑娘玩了就玩了,馬金強可不怕那些糾纏,反正最後成功上位的到最後也就隻有吳玉秀一個,他本來沒把王佳琪放在心上,結果沒想到她還是個有心計的角色,竟然在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偷偷收集了一些馬金強生意往來的賬單,聲稱如果馬金強不娶她,就要把這些東西公開給警察。
王佳琪一直拖著不肯打胎,那個時候已經懷孕七個月了,本來是仗著有孩子覺得馬金強不敢動手,不依不饒地上門鬨事,吳玉秀這才知道,氣憤之下不小心把她從台階上推了下去,這一推,就將王佳琪推進了醫院。
她無父無母,就是一個外來的打工妹,醫院還是馬金強送去的,本來如果搶救及時的話或許還能留一命,但因為馬金強私心想到了自己被威脅的事情,猶豫一番,故意拖延送往醫院的時間,同時又拒絕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以至於王佳琪失血過多死亡。
冤有頭,債有主,雖然王佳琪的確是夠作的,但她的死跟麵前這兩個人脫不開關係,路珩並不打算乾預他們之間的因果。
他隻是奇怪,十多年過去了,王佳琪沒能報仇,為什麼時至今日,這件事又會被翻出來呢?那個指點馬博的到底是什麼人?
路珩道:“馬博,你還記得那個人的長相嗎?能不能把他畫下來。”
馬博說:“他的聲音很年輕,個子挺高,不胖,可是臉……他戴著口罩啊。”
這裡緯度高,天氣冷,怕冷的人早早戴上口罩也很正常,但放到這個人身上,應該就是在刻意隱藏他自己的相貌了。
馬金強起初還存著僥幸心理,想起來那個女鬼是誰之後,簡直是一股涼氣從心裡直竄上來,剛才還想救馬博,現在打死他的心都有,怒罵道:“你就聽了一個連臉都不露的人那些屁話,就連你老子娘都不管了?你給了他多少錢?他就是騙錢的!”
馬博道:“沒有!他、他一分錢都沒要……”
他說到後麵底氣有些不足,路珩卻被這句話點醒了,立刻說道:“他不要錢,肯定要了彆的什麼,你給了他什麼?”
馬博支支吾吾地說:“也沒什麼……他就是讓我在我爸媽一人身上拔了一根頭發,沾上他們的血,是帶著手套拔的,拔完之後裝到金子做的信封裡麵給他……”
這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事,馬金強一腳踹翻了麵前的茶幾,撲上去揍他:“你這個喪儘天良的王八蛋!我他媽殺了你算了!白眼狼,你就顧著自己活命,沒想過我和你媽怎麼辦嗎?”
這回連吳玉秀也不攔著了,她的心頭升起對未知的恐懼,一轉身發現路珩竟然一聲不吭地就要走,連忙追上去喊道:“路少,您不能走啊!這件事您還沒處理完呢!”
和他們的一無所知不同,路珩一聽說金子做的信封,心裡就“咯噔”一下,覺得事情貌似不太妙。
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這個人要了那兩樣東西,倒不是為了對吳玉秀和馬金強不利,而是人的頭發和血液裡都隱藏著對過去的回憶,在離體之後立刻置於金器中保存,一些法力較為高深的術士便可以藉此中提出的過往編織似是而非的幻境,困住他人神魂。
路珩實在想象不出如果要算計麵前這幾個人有什麼可大費周章的,可是吳玉秀卻是喬廣瀾的親媽,她和馬金強過去都曾經跟喬廣瀾有過交集!
路珩一邊撥打喬廣瀾的手機,一邊隨口道:“我已經處理完了,你們讓我把馬博的瘋病治好,他現在不是挺清醒的?”
吳玉秀道:“可、可是我們兩個……還有那個女鬼,不管怎麼樣,你要把這件事整個解決了啊!”
路珩打不通電話,有點著急,反問道:“憑什麼?”
吳玉秀一噎,路珩抬腳就走。
馬金強一看他要走,也反應過來了,也暫時放棄了毆打馬博,連忙攔住路珩,哀求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路少,求求您救救我們吧!我們一家的命都在您身上,我學狗叫行嗎?我學多少聲都可以,汪汪汪!”
此情此景,簡直讓路珩連出氣或者嘲諷的想法都沒有了,這些人卑微可憐到讓人根本就不想理會,和他們計較除了“掉價”兩個字再也沒彆的什麼好說。
那種熟悉的暴怒情緒又湧了上來,路珩甩開馬金強企圖拽住他衣服的手,說:“救你們是吧?我為什麼要救你們?你們的兒子自私自利,不念生養之恩,傳播柳木上的陰氣,為禍他人。你們兩個害人性命,心術不正,一生惡行累累,現在你們所遭遇的一切並不是無妄之災,而是應該付出的代價。要問我,我隻有兩個字,那就是不救!”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人生來應當善良,但善良是有底線的。如果不能讓惡行付出應有的代價,那麼所謂的行善反倒成了助長不善之風。人活一世,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路珩說完這些話之後,不再停留,抬手一推門,就要離開。
可是馬家這扇大門上就好像安裝了什麼機關一樣,被路珩這麼抬手一推,整個天地忽然就化作了一片虛無。
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