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白日裡那一出,李安好回了汀雪苑,便讓旬嬤嬤派人去打聽消息。皇上不會無緣無故令範公公和薑院判上門,果然一打聽就打聽出事了。
“祖母接了舅母的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江嬤嬤便慌慌張張地派人去請父親,後父親和二叔就夜半三更滿京城地找大夫。”
旬嬤嬤是真被驚到了,這會還沒回神。一個下人,昨日大夫人寫信,她是等在書房外,並不知信中內情:“伯爺竟有膽子跟皇帝老爺哭訴?”
娘啊,這麼些年,她真是看錯伯爺了。
什麼膽子啊?李安好無奈笑著搖了搖頭,明明就是她舅母使的壞。
她父親一心鑽營,奈何卻不得門路,多年來始終在原地踏著步,想升官都想癡了。有機會,可不豁出臉麵去爭?
舅母應還給父親吃了定心丸,不然父親可沒膽在朝上嚎哭。
寧誠伯府雖然勢薄,但比之鐘家、承恩侯府以及勇毅侯府,勝在跟過聖祖爺,大小也是開國勳貴。那三家就算是氣恨到了極點,欺壓歸欺壓,但絕不敢妄動寧誠伯府。
天家要臉麵,聖祖爺的排位還供奉在永生殿,寧誠伯府一無不臣之心二沒仗勢欺**害無辜,試問誰敢動?
況且此次“替代”之事,伯府本就占著理。
“鐘家姑娘可惜了,”旬嬤嬤歎氣,皇
上和唐五能一樣嗎?
“未必,”李安好不欲多解釋,隻笑道:“看著吧,這一陣子還有的吵呢。”
那日在勇毅侯府,她瞧得真真的,承恩侯夫人之所以幾次與鐘家女眷搭話,全是因想看她。幫著鐘夫人和勇毅侯夫人施壓,亦隻不過是欲趁勢除去她這個礙事的人。
所以說來說去,承恩侯府因此次事件要遭受的罪,完全是咎由自取。而這還不是最糟心的,明程主街驚馬之事十之八.九與承恩侯府脫不了乾係。
承恩侯府怕是早已惹了皇帝猜忌了,所以皇帝才會借著承恩侯夫人行事不檢點,強行給懿貴太妃定了罪。
有了皇帝給的臉麵,寧誠伯那是意氣風發,上朝就抓著鐘家和兩侯府不放。起先還有些怕,後吵起來那是六親不認,勇毅侯這個老嶽丈早被他揪出腦子扔了。
皇帝態度微妙,乾看著卻不發一言,也不喝止胡鬨的寧誠伯。沒挨過三天,承恩侯府和勇毅侯府慫了,兩侯爺帶著厚禮,領著夫人上門探望寧誠伯府老夫人。
唯獨鐘家端著,無論寧誠伯怎麼鬨,鐘黎青都奉陪,就是不帶禮上門給伯府老夫人和三姑娘賠罪。
因著朝堂上的博弈和伯府近日過於高調,老夫人令錢氏將李安馨的及笄禮往簡單裡辦。
能省銀子,錢氏那是歡歡喜喜,按著老夫人擬出的單子下帖子。
及笄禮之後,周氏就搬去了北苑小佛堂。李安馨也寡淡了不少,隻是看李安好的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頭,江嬤嬤高高興興地送走了都察院左都禦史雲大人的夫人,轉身回頭就是一副愁眉苦臉。六姑娘的及笄禮,老夫人請的都是一些老姐妹,為的就是想托她們幫著府裡的幾個姑娘掌掌眼。
這些日子府裡接了不少拜帖,相熟的不相熟都算上,也有十多位夫人上門說親了。不管好孬,四、五、六三位姑娘都有信,唯獨給三姑娘說親的人家,全是不了了之。
其中有一位老夫人都同意了,結果合八字合到現在一點音都沒有,護國寺不就是在京郊嗎?都五六天了,爬都能爬來回。
回到寧餘堂,江嬤嬤收斂了麵上的愁苦,進了堂屋。
“送走了?”盤坐在榻上
撚著佛珠的老夫人老神在在的。瞧著主子沒急,江嬤嬤也不提三姑娘的事,免得她徒生傷悲。
“送走了,”今兒這位還是來給三姑娘說親的,但願彆再跟之前那幾個一般樣。
丟開佛珠,老夫人端起炕幾上的茶喝了兩口,後屏退屋裡的丫鬟,招江嬤嬤近前說話。
江嬤嬤立時緊著神,上前將左耳杵到老夫人嘴邊。
老夫人從袖口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塞到江嬤嬤手中,壓低聲音:“過兩日就要下雪了,你午後替我去護國寺添五千兩香油錢,問問慧餘方丈在不在?”
五千兩?江嬤嬤心一緊,這可占了老夫人的兩分私房,捏緊手中的小冊子,不用看定是三姑娘的庚書。
“奴婢準備準備這就去。”
“好,”老夫人手抖著再次端起茶杯,這些日子她都在試探,若那位真有意,安好的婚事必是受阻,果然全無音信。
午後,江嬤嬤坐著一輛簡陋的馬車,自寧誠伯府的小側門出了府。正巧被去梅林剪枝的鶯歌逮著眼了,回了汀雪苑順口帶了一嘴。
正在書寫經文的李安好手下一頓,筆尖劃過竹字頭,落了錯。她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八字。以前祖母身子尚康健時,每年初雪前,她都會領著家中女眷去護國寺吃齋飯,添香油錢。
祖父逝後,添香油錢的事也沒斷過,隻是不能再親自去。
“姑娘,蘇娘子帶著給您做好的新衣來了,”寶櫻掀起門簾,請九娘入內,兩眼盯著其捧著的漆木盒子:“奴婢剛剛打開瞧了一眼,真的是太漂亮了。”
她見過雙麵繡,夫人的嫁妝裡就有一合著看起來是《藏經》,打開了是十二扇小炕屏。每扇屏風的正麵為經文,反麵則是羅漢圖。平日裡無事,姑娘都舍不得拿出來擺上。
蘇娘子聽著寶櫻的誇,麵露羞澀,走至書桌前五尺之地駐足,屈膝行禮:“時間緊,奴婢隻能給姑娘做一件鬥篷,還望姑娘彆嫌棄。”
“這才二十來天,就做了一件鬥篷,”李安好語帶驚愕,圖樣是她畫的,一麵雪夜紅梅掛虯枝,一麵是桃苞預展迎風鈴。
這兩幅畫樣看似簡單,但若是想要繡成雙麵繡卻是要動不少心思。當初她也是為了考驗蘇娘子,沒成
想蘇娘子竟真能繡出來。皇帝的暗衛是不是太多才多藝了?既能演戲又擅女工,關鍵這些都還不是蘇娘子的真本事。
想到那雙手,李安好猜測蘇娘子的兵器是不是如小雀兒一般,也是針?
站在書桌角邊的小雀兒是一臉的自豪,九娘用了十八年才練就一身隔空刺繡的本事,她將來肯定能和九娘一樣厲害。隻是想到自己還在対木練彈針,心中徒生戚戚,她仍需更加努力。
打開漆木盒子,遒勁的枝乾映入眼簾,指腹滑過積壓在枝乾上的雪,點綴在其間的紅梅。
李安好不禁感歎道:“很美,”針腳細密,將白雪、紅梅、虯枝很完美地呈現了出來,“很漂亮。”
“兩日後初雪至,姑娘圍著這件鬥篷去參加柔嘉公主的紅梅宴,正應景,”小雀兒也忍不住湊近,勾著脖子往盒子裡看。
聞言,李安好眼底頓起波瀾,小雀兒讓她圍著這件鬥篷去,是脫口而出還是意指什麼?抬眼看向蘇娘子,見其眉目含笑,並無什異樣,她隻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寶櫻,給蘇娘子拿一百兩銀子。”
“姑娘,使不得,”蘇娘子連忙推拒:“您救了我們母女,我們母女的這兩雙手就是您的。”
天醜已經遞話過來,待初雪後,主子見了這位,她和小雀兒就會被除名,從此跟隨鳳主。隻現在她還不知道如何跟小雀兒說,要知這丫頭天天惦記著天甲的名呢。
“拿著吧,”李安好取出鬥篷披在身上:“後日我就圍著它去柔嘉公主府。”
蘇娘子高興極了:“姑娘喜歡就好。”
見狀,李安好心不由得漏跳一拍,那位難道會去?
傍晚裡,天忽然變得陰沉,屋外風呼呼狂嘯,聽著就涼颼颼的。
次日下午便飄起了雪,簡陋的馬車壓在薄薄的雪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馬車裡江嬤嬤緊緊抱著胸口,衣襟裡藏著慧餘方丈留字的庚書,她現在是歸心似箭,時不時地催促:“湯大家,這雪越來越大,咱們再快點。”
“老姐姐彆著急,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府裡了。”
還有半個時辰!江嬤嬤想說她一息都等不了。
熬著……熬著,老馬終於從側門進了府裡。到了二門,江嬤嬤不等馬車停穩,就跳
下直奔後院。
而此刻寧餘堂裡的老夫人也是坐立難安,她算計著時間差不多了,可這天卻下起了雪,來回在屋裡踱著步,也不用丫鬟扶著。
冒雪跑進寧餘堂,還沒進屋江嬤嬤就叫了起來:“老夫人……老夫人,奴婢回來了。”
屋裡,老夫人腳下一頓,擺手示意丫鬟們全都出去。江嬤嬤入內立馬關上門,身上的雪沙都來不及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走時老夫人交給她的小冊子:“您緩口氣再看。”
聽這話,老夫人哪還顧得了那麼多,一把搶過冊子打開,見著那四個字,雙腿一軟就要下跌,江嬤嬤一步上前抱住:“讓您緩口氣再看,”渾濁的淚淌下。
貴不可言!
屁股剛沾著榻,老夫人立馬吩咐江嬤嬤:“去點盞油燈來,”安好決不能步了鐘家姑娘的後塵。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地支持!!!還有兩章女主就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