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正,江嬤嬤來報:“貴主,舅家大夫人來了,現正在寧餘堂與老夫人敘話。”
“可算是來了,”李安好甚是欣喜,與六位在旁的宮嬤嬤說了一聲,便領著旬嬤嬤和九娘隨江嬤嬤去了寧餘堂。
寧餘堂正屋裡,老夫人拉著燕景氏商議著嫁妝之事,雖然皇帝娶妻一切事宜都由內務府和禮部來辦,花費都走國庫,這其中包括皇後嫁妝。但作為皇後母家,寧誠伯府不能一點意都不表。
“宮裡都有規製,首飾器物等等,你我兩家都彆沾邊,”今日來寧誠伯府,燕景氏就有意要說這事:“金銀需備一些。”
“老身也是這樣想,”這兩天,老夫人是算計著自己的私房都沒睡好,湊近燕景氏低語道:“安好雖是皇後,但備不住入宮晚根基
淺,比不得那些早入宮的,”況且這上頭還有太後和懿貴太妃,一想就焦心,“要用銀子的地方不會少。”
燕景氏抓住老夫人的手,附和道:“您這話是說到點上了,”彆瞧宮裡貴主們享的是天家富貴,實則還是要靠皇帝恩寵和月例來過活,“聖旨下,邸報已經發往各方,我家老爺昨兒給二當家和三當家都去了信。”
“原沒料到安好會有這番造化,現如今老身也顧不得其他兒孫了,”如此大喜,老夫人麵貌都沒了之前的暗沉,精氣神也足足的:“打算把私房都貼進去,”她心裡頭高興,願意。
聖旨才降臨兩天的時光,京裡頭各家待寧誠伯府就不一樣了。前兒勇毅侯再一次攜厚禮親自上門。昨兒鐘家、承恩侯府、薛家、光祿寺卿家等等也上門了,前院門房都跑斷了腿。
她是看準了,隻要安好在宮裡站穩了腳跟,他們寧誠伯府克己誠身,總能入得皇帝的眼,跟著蒸蒸日上。
“老夫人對安好之心,我甚是感動,”這態度,燕景氏是滿意了:“隻您那體己也不能全給安好,自己總得留點。日後進宮打賞宮人,您總不能伸手向伯爺要吧?”
老夫人笑了:“放心吧,老身不會給安好丟人,銀子貼進去,還有兩個莊子,每年的進項足夠花用了。”賣兩個鋪子,湊湊怎麼也有三萬兩,公中再拿出兩萬兩。作為父親,大兒那份也不能少……
李安好到時,嫁妝的事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燕景氏和老夫人下了榻相迎,她忙快步上前阻住她們行禮:“如今在家中,就不要這般外道。”
二人也不堅持,燕景氏拉著外甥女,將其送到主位上坐著。自己則與寧誠伯老夫人挨著坐在榻的右邊,後兩眼有意掃過屋裡的下人。
站在榻尾的江嬤嬤立時就會意了,招呼丫頭們都出去。旬嬤嬤和九娘也不例外,與江嬤嬤一齊退出堂屋,守在了門口。
屋裡沒了外人,燕景氏也就把話攤開來說了:“昨兒皇帝招了老爺進宮,透了話,欽天監監正與護國寺的慧餘方丈依著八字推衍了吉日,”眼神落到安好身上,“除了明年,之後兩年都無吉辰,所以不出意外,帝後大婚會定在明年?”
“這
麼快?”老夫人有些訝異,夜長夢多,早日成婚免得多生枝節也不是壞事,隻這般會不會叫外頭看輕了安好?
對此,李安好已有預感:“那麼皇上在年前應是要去往京郊東太山迎回太後?”皇帝大婚,作為嫡母,太後總不能還待在護國寺。
燕景氏幽歎點首,後又驀然笑之:“說起這個,裡頭還有一樁趣事呢,”目光迎向看來的老夫人,“前些日子鐘家不是把姑娘送去了東太山下的烏月庵嗎?想的是什麼,咱們也心知肚明。”
“嘁,”老夫人嗤鼻冷笑,回過頭來看向安好:“你可彆對那鐘家姑娘生什憐憫之心。”
李安好莞爾一笑,輕輕搖了搖首:“祖母放心。”她現還不是皇後,手沒那麼長,管不了旁家的事。再者就算他日成了皇後,掌得鳳印,擇妃嬪也要看皇上喜歡。
“親家老夫人勿用擔心,”燕景氏抽出掖在袖子裡的帕子,掩嘴笑道:“前日鐘家夫人被皇上當朝申飭,褫奪了三品誥命,鐘黎青也被革去了戶部侍郎一職。鐘家可算是明了聖心,接回了姑娘,轉過頭去又要鎮國公府唐五負責。”
“那真是亂了套?”老夫人對鐘家的吃相是沒眼看:“鎮國公府的唐五和奉安國公的幼女前兒已定下姻盟,不日就要下聘,鐘家純粹是胡攪蠻纏。”
“反正有的鬨騰。”
鐘家、鎮國公府、奉安國公府,三家一鬨就鬨到了臘八。鐘家要唐五娶鐘氏宛兒為妻,唐五不從。
鎮國公曾當朝向鐘黎青為子求親,皇帝和滿朝文武都是見證。鐘黎青理都沒理,後還將閨女送去烏月庵,這不是明擺著已拒親了嗎?現唐五已與奉安國公幼女定了親,鐘家這般鬨,是要讓奉安國公幼女做小嗎?
奉安國公陳弦知唐五是皇帝的人,無論鐘家如何鬨,他都不提也不同意退親一事。私下裡更是讓親信儘快處理奉安國公府名下的私產,吩咐夫人將女兒的嫁妝往厚裡辦。
夜,雪花飄飄。東太山之上,護國寺後山千年菩提樹下,身裹狐裘的太後麵朝東向眺望著,那裡是天下最富貴之地,亦是她的歸屬。七年了,她終於要回去了。
咯吱……咯吱……
頭戴鬥笠,身披獸皮大氅的男子
慢慢走近,立於一丈之外,冷眼看著撐著花紙傘的婦人。靖文二十一年八月十五,正是中秋,那夜沒有月圓,下著磅礴大雨,他與父親進宮赴中秋宴。
那天亦是父親要了結皇後的日子,隻可惜關鍵時候有人救了她。而自宮宴回來,父親就因心力枯竭而亡,去時,雙目大瞪全是不甘。任他怎麼跪地起誓,父親都不願閉上眼睛。
“你讓人找我來,有什麼事?”
櫻紅的唇上彎,太後輕輕眨了下眼睛:“哀家要回宮了。”
“你很高興?”奉安國公嗤鼻一笑,外頭都以為奉安國公府是太後說了算,其實早在二十多年前,太後就已被父親自陳氏族譜中除名。擺脫不得,也隻因她是太後。
“是呢,”太後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欲.望:“隻有回到那個地方,哀家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她從小就傾慕於豐天女皇,可較之東方氏,淩家的男子更薄情,他們擅於弄權,叫她總是不能如願。
聽到這話,奉安國公目露諷刺:“回到那個地方又能如何?七年時日,皇宮裡早不是你離開時的模樣了。”
“到了這個境地,難道你還不願助我?”太後慢慢轉過身,言笑間儘是諷刺與不屑:“陳氏一族上上下下千條人命,你真的想要他們為你和父親所謂的忠孝陪葬?”
“你還有臉說,”奉安國公看著她那張已見歲月的臉,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意:“奉安國公府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拜誰所賜?”聲音中隱含著衝天的恨意,“還有我那可憐的嫡長子,他也死於你的私欲。”
誰能想到明豔大方的妹妹會以害怕生產惶惶不敢入眠為借口,招同樣將要臨盆的嫂子進宮說話,儘是為了偷龍轉鳳?她騙得他們好苦。
“皇六子會死,還不是因為父親心狠?”太後也恨,恨父親愚忠。
“也就隻有你會看輕先帝,”奉安國公氣極大笑:“在這護國寺被關了七年,日日受佛音洗滌,卻消不儘你心中的貪妄,看來父親說得對,你是死不罷休。”她以為先帝為何要給皇七子取名庸墨?一個懿貴太妃便可牽製住她,還妄想這天下,簡直癡人說夢。
“元若手受傷是你……”
“九兒不是康嬪,她不
會也不可能成為你的棋子,”奉安國公已不想再留在此,回頭向來路:“再有三日,皇帝就會迎你回宮,以後你也不要總招娘家人進宮。林氏恨你,她不想沾你的富貴。”
至於元若,鎮國公府有意儘快成親,正合他心。至多兩個月,奉安國公府的私產就可處理儘,到時他也該把一些事情告知元若了。元若純善,將奉安國公府最後的退路存在她那,他也放心。
帝後大婚定在靖昌十一年六月十六,皇帝於臘月十二迎回在護國寺為國祈福的太後。
這個年,宮裡宮外都在忙著籌備帝後大婚,過得十分倉促。因著有禁軍把守,寧誠伯府免去了諸多打擾。
時間如流水,轉眼春去夏至,入了六月。尚衣監送來了禮服,李安好沐浴之後,在宮嬤嬤的服侍下試穿禮服。
“天熱,貴主近日消瘦了不少,”尚衣監的秦嬤嬤掐著腰間多出來的一指寬布料,緊皺著雙眉說道:“還需改一改,”再有半月就是帝後大婚,鳳袍不合身可不行。
李安好對著等人高的琉璃鏡細看自己這一身:“不用改了,我會注意膳食。”她這兩天小日子要臨,天又悶得慌,整個人焉焉的,都沒好好用膳。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