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可憐兮兮無助又悲戚不已的樣兒, 唐五心受觸動,終是慢慢靠近抬起雙臂試著去觸碰她,見人還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沒有欲反抗或流露出不喜,便放心地擁她入懷, 像四嫂哄小六那般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做夢而已, 當不得真。”
新婚之夜, 陳元若也不想哭,但夢裡的場景太過真實, 她好怕。淚浸濕唐五的心口,聽著他強勁的心跳,哭得不能自已。
唐五輕語撫慰:“肯定是白日裡太疲累了,才會做噩夢。”
“不……咻不是的, ”陳元若推開他,離了他的懷抱, 已見紅腫的眼睛看著咫尺之外的男子,心裡在猶豫著, 她要告訴他嗎?
想到未定親那會他的百般抵賴死不從,是不是意味著鎮國公府早就有察覺奉安國公府要大禍臨頭?那他到底曉得多少, 皇帝賜她和合如意又是何意?
“哭得這麼傷心, 你是夢著什麼了?”唐五想著被他藏在鎮國公府宗祠裡的那道恩旨, 皇上可是允了他婆娘娃子熱炕頭的,她在怕什麼?
陳元若抽噎著搖首,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更怕他不信。
有些無力, 唐五撓了撓頭,不禁嗤笑,又露了吊兒郎當樣, 屈起右腿,一手掛在膝上:“陳小九,我唐逸清雖然渾,但既然敢把你娶進門,”驀然收斂了麵上的情緒,變得鄭重似在保證,“就一定能護得住你。”
癡癡地看著他,陳元若剛緩下來,複又止不住地抽噎。
這回唐逸清沒再理她了,屁股一轉後仰躺下,雙手墊在腦後,閉上雙目。外頭稀裡嘩啦地下,屋裡也下,望眼京城就沒誰比他更可憐。
十二歲還是個才長毛的半大小子,便每日惶惶,生怕哪天老頭子不管京裡這一大攤子,起兵造反。娘病逝,還未出孝他就孤身闖進狀元樓自薦,從此步入荒唐。
娘說唐家太多俊才,不差他一個。他便往死裡造,消磨鎮國公府百多年攢下的功績。好不容易等到老頭上交了兵權,以為能睡幾天踏實覺了,這又被陳小九纏上。
他要不是個站著撒尿的,今兒定哭得比陳小九還要凶。
陳元若不再壓抑,抱膝放聲大哭,。
好在今夜下大雨,唐五緊閉著兩眼,不然就她這哭法,明兒府裡上下還不定怎麼看他?抽出右手,去掰她可愛的腳趾玩。
腳上癢癢的,陳元若正傷心也顧不得,隔了近半盞茶的工夫才漸漸歇了哭。一腳將那隻掰她腳趾撓她腳背的手踩在腳下,垂目看著躺平的男人,耳邊還回蕩著他剛說的那話,心鬆動了。
“我我夢到太後吊死在……噝死在慈寧宮,皇上下旨誅誅殺奉安國公府九族,是你領禁軍抄沒奉安國公府的。”
這夢?唐五皺眉,也太過於貼近真相了。
“奉安國公府被被誅九族後,你你穿著禁軍統領的官服和一個嗝一個手握穿雲槍身穿盔甲的灰發老者在奉安國公府……”
穿雲槍?唐五徒然睜開雙目,一拗坐起,冷眼盯著陳小九。
“你擒住了他,將他戴上鐐銬押上了金殿,皇帝……”
“陳小九,”唐五打斷了她的話,一把掐住她的下顎讓其抬起頭看向自己,沉聲警告:“你若想活命,就忘了這個夢。”如是叫皇上曉得,他都保不住她。
陳元若望進唐五的眼裡,緊抿著唇,眼淚再次滾落,她沒有信錯人。
唐五怕她不知其中厲害,壓低聲音告知:“中秋後,我就會去北地。”
聞之,陳元若起始還未明白其中意,慢慢回味,雙目漸漸大睜:“你……你要進西北軍?”他不是應該入禁衛軍嗎,怎麼會去北地?想到一個可能,抬起雙手緊抓掐著自己下顎的那隻大手,“皇上懷疑那家了?”
握著他的那兩隻手冰冰涼,掌心汗濕。唐五靜看著又喜又驚的陳小九,未有回應。
見他這般,陳元若了然了。懷疑就好,懷疑了就會有防備。變了,很多都變了。
沉凝許久,唐五再次嚴肅警告:“忘了這個夢,不然你必死無疑。”
陳元若重重點首:“我忘,我現在就把它忘了。”緊抓著溫暖的大手,心緒漸漸平靜。
此刻唐五卻不得平靜了,見她被淚洗過的雙目晶亮,雖然眼眶紅紅的,但卻更顯楚楚,不禁耷拉下臉:“陳小九,你這夢挺玄乎的,”想到她在柔嘉公主府英勇救……不對,她救的還是皇後。
“我……我有點困了,”陳元若直覺不妙,將還掐著她下巴的手扒拉下,後一骨碌地躺下閉上眼睛。
“哎,你等一下,”唐五去拽她,他好像知道了什麼:“你這夢不止今天做過吧?”
陳元若兩眼不睜:“我已經把夢都忘乾淨了,這是你叫的,我怕死。”
“我信你個鬼,”唐五拉著無骨般的人兒,見她學起自己的無賴再秉不住,露了笑:“你是不是因為在夢裡見我官大威風才算計那出,仗著家世賴上我的?”不然她一個閨閣淑女,怎會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快點招。”
“哭了這麼久,好累啊。”
“不許睡,先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種噩夢的?”唐五肯定她被噩夢纏身不是一天兩天了,否則也不會哭得那麼絕望。
陳元若不應:“我要睡覺。”
“不行。”
避過上前扒她眼皮的爪子,陳元若不欲再多言,一個翻身騎上作亂的男人,將其摁倒,張嘴笨拙地蓋住他的口。
黑了心的小白兔,唐五無奈不再追問,隻送到嘴的美味,他是不會放過。
與鎮國公府僅相隔兩條街的齊國將軍府,前院沉嶽堂並無燈火,簷下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站著。
“唐逸清成親,鎮國公世子唐逸幽竟沒露麵?”站在前的那道身形魁梧的黑影聲音尤為渾厚。
“唐逸塵也不在,”立於後的黑影要相對瘦削一些,“在宮裡傳出懿貴太妃病重前,皇帝召了唐逸幽進宮。”
“能確定懿貴太妃是什麼時候病重的嗎?”
瘦削黑影搖首:“自皇帝娶妻後,後宮裡就沒得安生過。寧誠伯府三姑娘李氏安好手段心智不遜男兒,後宮、內務府都已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根本就無暇他顧。且近日宮裡盯得緊,一有誰妄動便會被換下送進慎戒司,我們的人已經折了過半,不能再大意了。”
“李氏安好,”魁梧男子語調中並無不穩:“燕唯的外孫女?”
“是,燕舒安的女兒。”
魁梧男子冷嗤:“怪不得賢親王舍不得動手殺之。”
“李氏安好年歲近雙十,已過參選之齡。此女素來又少在外走動,無人猜到會是她。皇帝瞞得也緊,直至聖旨降臨時我等才曉。而那時其舅父燕茂霖已抵京,賢親王忙於平戶部的賬,寧誠伯府又有禁軍護衛,他不會冒險行事。”
雨滴打在瓦腳,細小的水滴四濺,三兩落於鷹鉤鼻上,魁梧男子斂目:“你說皇帝會不會是在懿貴太妃病重後才召唐逸幽進宮?而這些日子,唐逸幽之所以未露麵,是因為他不在京城。”
“大哥的意思他去了延陵?”瘦削男子凝神細想:“近來鎮國公和奉安國公陳弦在朝上站隊分明。難道南漠兵權之爭,皇帝就這麼輕輕放過了?”
“禁衛未有異動,那定是去了南千門大營,”魁梧男子語氣之中終於露了不快:“可惜了,因密旨一事,唐嵕早將我們插在南征軍裡的暗子殺了個乾淨,不然現在也不用在這胡猜。”
“大哥,若真如你所想,那徐博義就留不得了。”
聞言,魁梧男子歎聲閉目,久久才再出言:“讓虎獅衛赴延陵。”
“唐逸幽、唐逸塵?”
“殺”
相比沉嶽堂的暗黑,宮裡乾正殿那是燈火通明。皇帝拿著今日傍晚歡情閣天己呈上的密信,麵目暗沉地背手立於殿門之外。
好樣的,他的齊國大將軍竟然敢無詔回京,看來西北軍是儘在掌握之中了。
“皇上,”天甲跪地請令:“擒賊先擒王,臣去殺了楊嵊。”
皇帝勾唇,鳳目寒冽,輕語說道:“不急,”舌掃過牙尖,“西北軍還掌在楊家手裡,且楊家暗部勢力尚未現,現在就殺楊嵊後患無窮。”
這口氣他忍了,不是懼楊嵊之勢,而是怕兩軍對壘,生靈塗炭,“楊嵊敢私自離開鷹門山,說明楊氏族在西北軍裡紮根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