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敢信,”沈玨低頭跟他解釋,失望過太多次,絕望過太多次,他想要相信卻也不能,“小曜兒,你能理解我麼?”
“不能!”林曜從他的懷裡鑽了出去,光著腳站在了地上,漂亮的臉上全是傷心,“我既選擇了你,自然要跟少爺生死相隨的,可是少爺卻不相信我,還想自己一個人死讓我日後喜歡彆人,那我乾脆現在就喜歡彆人去!”
他光著腳要往外跑,沈玨想追,卻聽他背對著冷冷的說了一句:“少爺要是追上來,以前的情意就不作數了。”
沈玨動作一頓,聽他一路小跑出去了著急的不行,可是半晌沒有聽到門的打開,反倒是外室的屏風那裡一道人影上了軟塌,掀開了被子。
那個軟塌從搬進來時才用過幾次,後來就沒了作用,如今倒是成了少年鬨彆扭的地方,但隻要他不出去亂跑,沈玨就不擔心。
隻是一夜過去,沈玨想找他說話卻被他冷著臉無視的時候才發現少年人不大,氣性倒是不小,這一晚上氣都沒消。
兩個人前所未有的進入了冷戰期,或者也可以說是林曜單方麵的冷戰,那張漂亮的臉冷起來,連最沒有腦筋的冬鬆都有幾分的不敢靠近。
“玨兒啊,你那個書童呢?”沈老爺回來以後幾乎沒有來過這裡,可是一來問的全是林曜的消息。
沈玨用鎮紙壓好了紙張,淡淡道:“他去周先生那裡去了,爹找他乾什麼?”
“去學風水術啊,爹這不是覺得林小先生在這裡給你做書童委屈他了,”沈老爺一聽人不在起身就要走,“西廂的院子不是還空著,爹尋思著可以收拾收拾讓他挪到那裡去,住著也寬敞。”
“好啊,等他回來了以後我問他,”沈玨靜心寫著字好像沒有任何的意見。
沈老爺滿意了,負著手一路出了小院往周先生住的地方走了過去,而沈玨筆鋒未停,淡淡的說了一聲:“出來吧。”
嚴絲合縫的牆壁上突然打開了一道暗門,林曜從裡麵走了出來,皺著眉歎了一口氣:“可算走了。”
“還不打算跟我說話?”沈玨停下了筆看著他道。
剛剛鬆緩了神經的林曜頓時又想起自己在生氣了,鼻子裡麵哼了一聲:“西廂那邊還挺大的,老爺的主意不錯。”
本來停滯的筆被擺在了硯台上,輕輕一下,沈玨開口道:“生氣歸生氣,這種事情不準提。”
沈老爺打的什麼主意他們都心知肚明,林曜住過去會有什麼待遇也是你知我知。
“我就隨口一說,”林曜扭過了頭去。
“下次彆隨口說了,你知道我受不得那個的,”沈玨握住了他的手,指骨冰涼。
林曜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的冷戰看似解了,也如從前一樣的親昵,隻是那個矛盾的存在卻總是讓人想起就好像梗在心頭一樣。
沈家的變化快的人應接不暇,先是沈老爺接回來了一個漂亮的懷著孕的女人,好像將所有人都壓了下去,再然後是沈老爺迷上了少爺身邊的林曜,三天兩頭就跟鬼迷心竅一樣的往那裡跑,將那懷孕的女人都扔在了腦袋後麵,再然後那個女人摔倒動了胎氣……
林曜看著目光有些閃躲的沈夫人歎了一口氣:“夫人答應過我的不傷人性命,她現在對您應該已經沒有威脅了。”
沈夫人對上他總有些理虧,低低道:“她懷的那個孩子就是威脅,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我也不想要她怎麼樣,可就是看見她就忍不住。”
林曜聽她的話靠近了幾步,這樣近的距離讓她有幾分的窒息,可那指尖點在她的眉心引出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睜大了眼睛道:“這是什麼?”
“鬼氣,有鬼祟進入沈家了,”林曜將那縷陰氣打散道,“之前夫人出了那個主意的時候我就懷疑有人背後唆使,夫人能告訴我是誰教你的那個主意麼?”
“是我身邊的婆子,”沈夫人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這次也是她……”
“那就沒錯了,人在哪裡?”林曜問道。
沈夫人抓緊了手帕蒼白著臉道:“她說是出門看親戚去了,今天早上剛走,要不要把她叫回來……”
“不用了,已經沒用了,”林曜歎氣,“夫人好自為之吧。”
[宿主,怎麼回事吖?]係統再次被好奇寶寶附體。
林曜負手在身後,眉宇間有些思索:[有惡鬼想要我的命。]
他護在沈玨的身邊,一般的鬼祟很難近身,可是他們除不掉他,人卻可以。
沈老爺先胎是極陰之體,後胎即使不是,也必定陰氣不輕,要是嬰兒不成形流產,對於鬼氣增益一定很大,看來這鬼祟恨沈家恨得不輕。
[那怎麼辦?]係統瑟瑟發抖,[我們又找不到它,萬一……]
[不怕,]林曜輕笑一聲,[我有辦法。]
目的不同,卻不代表不能夠殊途同歸,人心可以算計,人死了以後化作鬼魂,執念加深,雖是飄渺無物,但是不代表脫離了人的範疇。
那家夥想要利用他,那就索性讓它利用。
沈家的變化還在繼續,那個女人的胎保住了,隻是也不知道懷孕期間吃了什麼,難產生下一個病弱的兒子就沒了命。
孩子被送到了沈夫人那裡養著,可緊接著沈老爺手頭所有的權勢都被奪了個乾淨,出入有人跟隨,連錢都是按照份例領,想要指使誰都指使不動,他來沈玨這裡大發了一頓脾氣,下一次再來的時候卻帶了滿臉的和氣。
“父親不用討好我,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討好娘來的好,”沈玨對他的稱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變了,“當然,也不用期盼我死了父親就能夠為所欲為,我死了以後沈家全部交給娘來管理,所以真的不用來我這裡費心思了。”
一席話說的沈老爺臉上沒光,甩袖負手就走,隻是走的急差點兒撞上了人,正想要開口罵兩句卻在看到是林曜時雙手雙腳好像都帶了顫抖,本來朗正的聲音中帶了可怕的粗啞:“林曜,你……”
“小曜兒,外麵冷,快進來,”沈玨的聲音傳了進來,林曜看都沒有看沈老爺一眼,直接側身進入。
凡事最忌求不得,明明就在手邊,眼皮子底下的東西,可就是弄不到手,夜晚輾轉反側想的是他,白天喝酒想的還是他,在夢裡不清醒的時候,那美人不著一物美的驚心動魄,可就是每每碰的時候躲得很快。
年下的時候沈家一如既往的張燈結彩,之前沈老爺不在的時候過年,沈老爺在的時候卻也跟之前一樣的過年。
“老爺呢,”沈夫人看著桌上豐盛的菜品問道。
丫頭過來回答:“老爺去春興樓喝酒了,有家丁看著,出不了事。”
“嗯,晚上他睡的偏房把火盆給我滅了,”沈夫人搖了搖身邊的孩子再問,“玨兒的身體怎麼樣了?”
“說是入了冬就開始咳嗽的厲害,林小先生一直伺候著,”丫頭說道,“夫人您放心。”
“沒什麼不放心的,”沈夫人逗著醒來的孩子,她在沈玨出生的時候就得知了兒子的壽數,這個冬天一過,他的生命就進入最後一年了。
留不住,也不能強留。
低低的咳嗽聲不斷的在房間裡麵響起,那人拚命想要壓製,可是越是壓製越是反彈的厲害。
屋子裡麵炭盆燒的很熱,暖烘烘的走進來都要出汗,可是個沈玨的手卻冷的像冰一樣。
“少爺,躺在床上去吧,我給您蓋上被子,能暖和很多,”林曜握著他的手道。
“沒事,咳咳……真的沒事,”沈玨的手捂住了嘴,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那種好像整個人陷入冰窖一樣的感覺從今年冬天就在不斷的加深了,一年,或許不到一年的時間,“我不想一直躺在床上,那樣活著也沒有意思。”
沈玨這麼說,林曜隻能緊緊的抱著他,試圖給他一些溫暖:“少爺你信我,你不會在二十歲的時候死。”
“我信你,”沈玨抱著他,眸中一片的死水,他自己知道的,他的身體快要堅持不住了。
在那之前,他要為他的小曜兒安排好他的後半生。
春興樓這種地方即使是過年也不會關閉,更是比平日裡更熱鬨幾分,衣衫半裸的姑娘,香甜的氣息和到處潑灑的酒液,在這樣暈黃的宮燈照映下,稱得上是人生極樂。
“沈郎,你好久都沒有來看人家了,”半裸的女人伸著玉臂給沈老爺敬酒,“到底是被哪朵花給迷上了?”
“哪朵花?”沈老爺醉醺醺的看著眼前穿紅戴綠的美人,一把摟了上去道,“那可比你美多了,知道羊脂玉麼,他渾身都跟那玩意兒做的一樣,你這樣的庸脂俗粉,比不上一點兒。”
“您不會在夢裡看到的吧,”那女人也不開心,被人說醜也有些脾性,“要是咱們這裡有那種美人,還不要被官老爺搶去了。”
“那不是金屋藏著呢嘛,”沈老爺在她的臉上四處親著,“美人,想死我了,快從了我吧,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他的呼吸粗重,直接扯了就要上,卻不曾想懷裡的畫卷掉落,被那女人撿在了手上。
畫卷展開,細白的紙張上一人坐在長廊荷畔,長睫微垂眺望遠方,隻一雙眼睛就斂儘了所有的風華,這還隻是畫上,若是真人生成這樣……
那副畫卷沒有經手,可是在城裡的官邸卻有一副巨大的畫像被緩緩打開,有美一人如珠似玉,站在畫中也好像隨時要脫出來一樣。
“王旅長您看怎麼樣?”那獻畫的人諂媚異常,“這等美人可不多見。”
那被叫做旅長的倒也人高馬大,雖然束縛著武裝帶,但是肚子仍然微微的隆起,嘴角下巴沒有刮乾淨的胡子讓他的眼睛看起來露著幾分的精光:“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個男人吧。”
“這年頭睡女人就怕給自己留下把柄讓人抓住啊,男人多好,隨便睡隨便玩都不怕的,”對麵的人聲音壓低的說道,“怎麼您都不吃虧不是。”
“嘶……”王旅長蹭了一下鼻子道,“人呢,人在哪兒呢?”
“嗨,這是沈家少爺的書童,”對麵的男人說道,“聽說還懂得什麼風水招鬼的術法,咱一般人也不敢動他不是,還是得您親自去。”
“沈家一年給的錢是真不少,你這不會借我排除異己吧劉掌櫃?”王旅長白了他一眼坐了下來,手扶在紅木的椅子上掏出了腰間的槍對著那人,雖然沒有開安全栓,但是也足夠讓劉掌櫃嚇得跪在了地上。
“我哪敢啊,這真是遇上了想孝敬給您所以才讓您看看,”劉掌櫃嚇得渾身汗水,“您要不喜歡這個,我立馬給您換,給您換。”
“彆,我還真想看看那讓沈掌櫃瘋魔的人,”王旅長將槍收回了腰上,提起那畫像嘖嘖了兩聲,“這畫畫的好,但真人要是不好看,老子就崩了你,懂麼?”
“懂懂,”劉掌櫃就差給他磕頭了。
沈家一向是安靜的,年節一過,冰雪開始融化,正是開春做生意的時候,可沈家的大門卻被一群持槍的守在了門跟前,沈老爺出門迎接恭恭敬敬:“王旅長,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這年頭,有錢的乾不過有槍的,沒有人管的年代,說崩一個人也就崩了。
“今天呢也不是來找茬的,就是來坐坐,彆緊張,”王旅長直接坐在了首位上,看著過來端茶送水的丫頭直接捏起了下巴,“呦,你這裡丫頭都長的這麼不錯,跟我回去做我第二十八房姨太太願意麼?”
那丫頭瑟瑟發抖,開口道:“官爺,我已經配了人家了。”
“是麼,那還挺可惜的,”王旅長端過了茶杯抿了一口,軍靴那麼一磕,看著跪在麵前的丫頭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滾吧滾吧。”
那丫頭連忙托起托盤轉身就走,可是剛剛到了門口隻聽一聲槍響,胸口的血液漫出,竟是再也邁不過那個坎了。
“不識抬舉,”王旅長吹了一下冒煙的槍口,外麵已經有人將那丫頭拖了下去。
他沒什麼事的將槍彆了回去,看向了一旁已經僵在了原地的沈老爺道:“我呢也沒有什麼事,就是聽說你兒子有個長的賊漂亮的書童,拉出來給看看。”
“不知道您從哪兒聽說的,”沈老爺忐忑的問道,林曜要是被這種牲口拉了去,哪兒還可能有半分回來的可能。
“讓人出來就行了,”王旅長不答,直接要求道。
“王旅長真是好大的威風,在我們沈家說殺人就殺人,說要見人就要見人,”沈夫人一聲讓王旅長原本看向沈老爺的目光驀然帶了笑,轉頭道,“這不是沈夫人麼,這麼長時間沒見了,風韻猶存啊。”
“我們沈家稅也交了,每年還給旅長駐紮在這裡的軍隊一半的收入供奉,希望的就是找個靠山,”沈夫人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在旁邊的座位上被丫頭扶著坐下,“您就是這麼對待我們沈家的,凡事不能竭澤而漁這是您自己說的,我們雖然依附,但也不能任由您欺負。”
“就是見個書童而已,瞧夫人說的這麼嚴重,”王旅長端了端桌子上的茶杯,“我王某人有今天呢,你們沈家的確功不可沒,這就見一個人也損失不了什麼吧?”
“可這個人不僅是玨兒的書童,還是看護他身體的風水先生,玨兒命沒剩多少了,一刻離開就有可能被惡鬼纏身,您這哪是要看人,您這是要我兒子的命啊,”沈夫人捏著手帕擦著眼角。
她哭的傷心,王旅長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沒趣兒。
“嗨,不就是一個人麼,既然夫人這麼說,今天就不看了,”王旅長扣上了武裝帶上的槍往門口走,可到了門口一個轉身看著緊張的夫妻倆,眼睛裡麵精光一閃,一個示意幾個人持槍圍住了待客廳。
他本人卻在沈老爺和沈夫人驚恐的目光中轉身往後院走去:“既然叫不來,我就親自去看看,彆擔心,本旅長親自去看,要不了你兒子的命,哈哈哈哈……”
“這……”沈夫人心急如焚,可是門口的被堵住,連派人去送個信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