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萬萬不可啊, ”大臣們齊聲說道, “若是陛下龍體有失, 江山萬代該如何?”
“朕已選宗族子嗣入宮, 若真有不測, 必然也會留下遺詔傳承這江山, ”溫莊晏負手道, “朕意已決,爾等不用再勸。”
“陛下三思, ”大臣們見他不理,隻能紛紛退去。
帝王乃一國之本,便是出行前後都有無數的侍衛跟隨,又哪裡能夠置身戰場那樣的險地。
命令一下, 帶去的士兵紛紛準備,而伴隨著這樣的命令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餓狼不可縱容, 一次縱容便會貪得無厭, 也有人說明明一個後位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卻偏偏要窮兵黷武, 勞民傷財, 實在不應該。
可是不管旁人怎麼議論, 溫莊晏都穿上了戰袍, 騎上戰馬出發了。
“陛下, 這是杭州送來的信函, ”太監在他出發之前著急忙慌的呈了上來。
溫莊晏展開, 那上麵的話卻讓他的眸中閃過一抹什麼。
‘陛下不必在意我的一己之身,那皇後不過是一個位置,我並無意。’
他不想要,他不想要啊!
溫莊晏將那信紙貼身收好,輕輕策馬道:“出發。”
他不想要他也隻想留給他,隻是這一戰若是勝了,旁人會說他英明神武,若是輸了,隻怕要連累他真的做一次妖孽禍水了。
兩軍對陣,均是威勢赫赫,以往邊城緊閉不出,從外麵看不出絲毫的端倪,可這一日那將旗之外又豎了一道王旗。
金龍盤飛,被風吹的冽冽招展,那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林曜唇角剛剛勾起,係統就來彙報情況了:[宿主,皇帝來了。]
和談不需要皇帝親自來,他既然來禦駕親征,就說明他打算拒絕他們的要求。
[要的就是他來,]林曜站在王帳旁邊看著那金旗招展笑道。
戰鼓擂響,溫莊晏看著城外數裡黑壓壓前來的士兵沉下了眸。
騎兵無數,正麵對敵實屬不利,而那王帳被馬匹牽著前移,一人坐於高大的王座之上,臉上戴著猙獰的鬼臉麵具,身材高大威猛,帶著草原兒郎的強壯凶悍。
“蕭國陛下親臨,是打算和談還是繼續開戰?”那人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立馬有人拿著擴音的牛角高聲喊道。
溫莊晏穿著一身的盔甲站在城牆之上,直接揚聲道:“蕭國本是敦親睦鄰,若要求合理,自然總結同好,作為友誼之邦,朕之皇後乃國母,豈能隨意廢立更換。”
“這麼說你這蕭國皇帝對你那皇後還不錯了,”那大汗哈哈大笑了兩聲,引得周圍的騎兵們一起大笑了起來。
溫莊晏隱隱蹙眉,卻見那大汗手一揮似乎招了什麼上來,待到他後麵的刑車被推上來時,一看之下幾乎目呲欲裂。
刑車之上,一人被繩索緊縛其上,雖是頭上蒙著黑布,但是那垂落的黑發被草原上的風吹的冽冽,一身長袍束縛了漂亮的腰線出來,旁人看不出那是誰,溫莊晏卻能一眼看出。
“皇帝陛下,你看看這是誰?”那大汗哈哈大笑,命人將那人頭上的黑布扯下。
發絲飄然,遮掩了一半的麵容,但即便隔的那樣遠的距離,那種跟這裡仍然格格不入的飄然若仙的感覺仍然溢散了開來。
他美的不屬於這片戰場,可他偏偏出現在了這裡。
溫莊晏無數次期望能夠跟他相見,可是這樣的見麵卻讓他整個人一瞬間從心口涼到了腳底。
他的小曜兒身處敵營之中,刀劍所向的地方,若是開戰,怎麼可能不傷他一分一毫。
“那是誰?”身旁的將軍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他們這是要使美人計?可哪有這樣使的?”另外一位將軍同樣說道。
“閉嘴!”溫莊晏的手搭在了城牆之上,緊緊的盯著那個人的身影。
三年不見,他似乎清瘦了許多,可那種長開了的美卻更加具有衝擊力,那雙水眸隔著那麼遠看了過來,然後閉著眼睛搖了搖頭,輕輕開口說了什麼。
溫莊晏聽不清他說的什麼,但心中已然有所猜測。
他讓他放棄他?可那怎麼可能。
“看看,這就是你們蕭國的皇後,哈哈哈,”那粗獷的聲音傳了過來,引得那城牆上的士兵紛紛側目。
“荒謬!”一位將軍走上了前去大聲道,“我蕭國皇後如今正處在皇宮之中,豈是旁人可以冒充的,陛下您說是不是?”
若是真是他們蕭國的皇後,那麼他們還未開始作戰便已經陷入了被動的境地。
溫莊晏沉下了眸從城牆邊退開道:“自然不是,朕的皇後好好的待在皇宮裡麵,豈是隨便一人能夠冒充的。”
他說話平淡,其中的信誓旦旦讓將士們鬆了口氣,誰都沒有看到他垂下的手捏很緊。
不能認,若是不認或許還能保住他的命,可認了,他一定會死。
“哎呀,他們不信啊,哈哈哈,”那大汗笑的幾乎要從王座之上跌落下來,可他笑到一半突然坐直了身體道,“既然他不信,浪費著這樣的美人也是可惜,誰有意,給我在這裡上……”
他的話頭對上林曜輕描淡寫看過來的視線戛然而止,咳了一聲道:“算了,這樣的美人留給你們太可惜了,送回去洗乾淨了今晚送到王帳,本汗要親自享用。”
溫莊晏的身體繃得很緊,一直到看到那人被重新蒙上黑布推了下去,才開口問道:“大汗意欲何為?”
“本汗隻是喜歡美人,這打仗麼,怎麼都會死傷一兩個人,”那大汗有些懶洋洋的,“本汗也不願意我這草原的兒郎們受什麼傷,可是你這皇帝不願意和親,本汗也是沒辦法。”
他說的輕巧,可本意哪裡會有這麼簡單,溫莊晏握緊了劍柄道:“朕不會廢黜皇後,可若想兩後並立也並非全無可能,大汗若是有意,朕也會派使臣過去商議。”
“商議也行,可本汗要做,自然也隻做那正宮皇後,”那大汗哈哈大笑一聲後退,那威勢赫赫的兵馬往後撤去。
溫莊晏本是戰意洶洶,如今卻突然改口,將士們不敢多言,隻等回到了城中,那些心腹將領們紛紛欲言又止的看著他,直到溫莊晏開口說了一句:“那是皇後。”
士兵麵前不可多言,以免擾亂軍心,可是若想將林曜救出,卻需要心腹們出謀劃策。
無人去問皇後怎麼會跑到了那裡,這三年朝中自有一股暗流湧動,雖是誰麵上也沒有說,可是人人心照不宣,皇後並不在皇宮之中。
“陛下,國母不可受辱,”一位將軍說道,不管林曜之前的身份為何,但當他為皇後時,若是受了侮辱,隻怕整個蕭國都會麵上無光。
“臣等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另外一位將領說道,陛下雖是喜怒不形於色,但是於他們這些這些忠心耿耿的人卻從來厚恩相贈,他們自然也能將命奉上。
“臣等聽從陛下調遣,”將領們紛紛跪地。
“朕欲今夜營救,先遣使團已經前往,希望能夠暫且安撫,尤許,嚴華二人各帶一路兵馬出城,騷擾敵軍左右兩翼,其他人留守城中,營救之時朕親自前往。”
“陛下不可,若是陛下身陷敵營,隻怕蕭國都要亂了,”將領們紛紛請命,“請讓臣去吧。”
“不是朕信不過你們,而是必須朕親自去,”溫莊晏撫摸著劍柄笑道,“朕奪得江山,一直以來謹言慎行,不求功業千秋萬代,隻求家國得保,百姓得安,唯一的任性是娶了皇後,如今便讓朕再任性一回吧。”
他極少動情,唯一一次便是深入骨髓,即使他到處亂跑尋他不到,可每每有信函總是知道他是平平安安的。
這種情況下相見,還不如不見,身陷十萬敵營,他該是怎樣的不安惶恐。曾經那樣的惶恐是他帶給他的,本以為一生僅一次,以後都能護他周全,誰能想竟是又讓他經曆一次。
溫莊晏於國事上從來都不會有這樣的遲疑冒進,可是在那個人的身上,將領們左右看了一眼,卻也知道他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是不可更改的。
情之一字實在可怕,便是堂堂帝王也逃不過。
使團覲見,卻被那坐於王座之上的大汗給衝擊了一番,立於城池之上時隻覺得強悍,可是站在麵前才發現那手臂肌肉縱橫,整個人的塊頭比他們卓蒙將軍的塊頭還要大。
他們的皇後雖是男子,但那身量卻比普通的男子略纖細,也沒有這般的肌肉縱橫,雖是未見麵容,但是跟那刑車上如仙的男子應該是差不多的。
可這大汗不僅擁有這樣的塊頭,那臉還漆黑一片,凶悍無比,毛發旺盛,娶這麼一位當皇後,怕不止是給陛下添堵,整個蕭國的百姓心口都得堵上一堵。
使團下去休息了,那剛剛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大汗卻端著切割整齊的羊肉去了後帳,刑車上的美人還捆在那裡,可那大汗卻連上手都不敢,而是小心翼翼的端著盤子去喂他吃東西。
“大汗,您說那皇帝真的會來麼?”粗壯的男子問道。
“當然會來,”林曜麵色冷淡,“我的話你還不信?”
“他那不是還派了使臣來麼,”那男子看著他小口小口的吃肉吞咽了一下口水。
即使是草原兒郎也是懂得欣賞美的,草原的姑娘熱辣,雖是個個也都漂亮的很,但那馬背上上來下去,天天在太陽底下曬的人,個個也都膚色發黑。
隻有他們的大汗來自中原,那一身的皮膚就像是山頂上的積雪一樣,不管那太陽怎麼曬,都白的很,他的眉眼既不像是草原上的漢子,也不像姑娘,而是長的就像是很多人描繪的江南水鄉一樣。
處處精致的不得了,也處處漂亮的不得了,他雖是中原來的,可是這裡的牧民和士兵卻隻認他,因為他在這片土地要將人餓死的時候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他們不再需要中原人的接濟就能夠吃飽肚子,就能夠過上富足的生活,他們崇敬他,可無數的漢子也愛慕著他。
隻是就算大汗下令,誰要是能打的過他,誰就能迎娶他,至今也無一位勇士能夠如願。
“回神了,”林曜填飽了肚子招呼了他一句。
那漢子連忙漲紅著臉放下了盤子,給他遞上了馬奶酒。
林曜搖了搖頭道:“今日不能飲酒,會被聞出來的,隻需要清水即可。”
“是是是,大汗,要不我先把您放下來,”漢子道。
“做戲要全套,打草驚蛇了不好,”林曜咬著那水壺喝了些水道,“今夜安排妥當,士兵帳內彆留人,彆露了馬腳。”
“是,大汗,”那漢子端著盤子恭敬的走了出去。
深夜的風越發的猛烈,篝火燃燒的營帳有人在值守著,突然卻左側有兵馬出現,投放了無數的火把過來,等到騎兵去追的時候卻調頭就跑。
有救火的,有追人的,本是亂成一團的時候那大帳之中的使臣竟也消失不見了,右側又遇火把,整個營地都仿佛亂成了一鍋粥,大汗從營帳之中走出,頭領紛紛來報:“大汗,左右兩翼都有敵襲!”
“留下一部分人救火,另外一部分人左右分撥給我追!”大汗跨上了馬道,“另外一部分隨我來。”
兵力傾瀉,混亂中一個身著騎兵衣服的人卻悄悄用匕首割裂了那十分顯眼的王帳,王帳之內美人眉目微闔,被捆縛著站立一天精力已然到了極限。
林曜聽見聲音下意識的抬起了頭來,看著那騎兵的衣服眸色微微黯淡,可等到那人轉過頭來,看見那帽子下的臉時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小曜兒,一彆經年,我們又見麵了,”溫莊晏割斷了束縛著他手臂的繩子,將那軟下的身體抱進了懷裡,看著他木愣愣的眼神道,“看傻了?”
“沒,”林曜搖頭,終於能夠開口說話道,“你怎麼真的來了?”
“你在這裡,我怎麼能不來,”溫莊晏蹲身而下,將後背完全展露給他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先帶你走,我們的賬回去再算。”
林曜上了他的背,將頭放在了他的肩上任由他背起,隻是下一刻原本安靜的王帳卻突然熱鬨了起來,火把明亮的圍了一圈,床底下更是鑽出了無數的人。
火光之下,馬刀所指的圍了一圈,那本來應該被調開的粗壯漢子鼓著掌走了進來:“蕭國的皇帝陛下真是好計謀,隻可惜沒想到我們棋高一著吧。”
“便是十麵埋伏,朕想從這裡出去,你們攔得住麼,”溫莊晏雖是這樣說,心中卻有些荒涼,若是他一人,便是千軍萬馬也敢闖,此處離邊城不遠,想要回去雖是困難,卻並非毫無機會,可是他的背上還有一人。
“憑他們想攔陛下的確困難重重,可憑我一人足以,”一把彎刀從身後架上了脖頸,那隻素手還扶在他的肩上,可是另外一隻手卻牢牢的握著那把刀,逼迫著溫莊晏抬起了頭來。
看起來最是毫無威脅的人卻最是致命,那刀雖未傷及分毫,卻比紮心更痛。
溫莊晏笑了一聲道:“小曜兒,你是誰?”
林曜不語,那粗壯的漢子卻跟周圍的士兵紛紛單膝跪了下去喊道:“參見大汗,此次能擒獲蕭國的皇帝,大汗神機妙算。”
“陛下,你說我是誰?”林曜從他的身後解下了他腰間的刀,奪過了他手上的匕首輕輕道。
溫莊晏武器被奪,雙手也被林曜親自綁住,然後被捆綁上了那剛剛的刑架,眼睜睜的看著他要來解救的人坐在了那寬敞的榻上揉著手腕輕笑:“他們已經告訴你了,我就不多說了,捆你的不是麻繩,而是用油浸染過的牛筋,越是掙紮越是緊,為了陛下的手腕著想,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你們都下去吧,清點燒毀的營帳和虧損,以後都是要向陛下討回來的。”
他的命令下達,那個漢子和士兵們紛紛收起刀退了下去,這樣的威勢,除了大汗彆無他人。
被割裂的營帳被人在外麵修補著,聲音很小,可是在此刻安靜的營帳內聽來卻大的很,兩人對視,一人俊美無匹,一人漂亮若仙,若是站在一起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登對,可惜他們卻是敵對的雙方。
林曜揉好了手腕,看著那沉沉的黑眸輕笑了一聲,拿起了旁邊的匕首,錚的一聲拔了出來,尖端架在了溫莊晏的脖子上,慢慢的順著脖頸劃到了下巴,在那喉結上停住,長睫微抬道:“陛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如何?”
“很好,好的很,”溫莊晏也笑,“小曜兒騙人的本事又上了一層樓。”
“那還不是因為陛下的兵力太過於強大了,真的硬來,我心疼我的子民,想來陛下也是心疼的,這樣對誰都好,對不對?”林曜將匕首收回,將他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手臂環上了他的脖頸道,“多年不見,陛下比往日更加俊美了,真是讓人想念。”
“對,”溫莊晏看著眼前的人,那雙眸仍然泛著水意,漂亮的像是日夜浸潤在那江南煙雨之中一樣,可是誰又能想到他竟來了這樣寒冷荒涼的塞外。
“陛下真是聰明人,當初我落在你手上的時候,日日擔驚受怕,就怕陛下一不小心就把我給殺了,”林曜的手指在他的臉頰上摩挲,“如今陛下落在我的手中,我要是一個不高興,也能把你給殺了,怕不怕?”
“怕,”溫莊晏相信他會殺人,因為想要讓塞外統一,以中原人的身份坐上現在的位置,本就比這裡的人還要困難的多,隻是崇敬自然不行,還需要絕對力量的威懾,“之前我怕你出事,現在不怕了,若是死在你的手裡,比我之前所想的死在彆人手裡都好。”
或許愛上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劫難,但是從打算到這裡來的那一刻起,本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隻是沒想到要救的人竟然是設局的人。
溫莊晏知道他心思敏捷,有心算無心,給他留的時間很短,更多的細節根本來不及思考,他隻能乖乖入套。
“可我偏偏不殺你,蕭國的皇帝在我的手上,自然那皇位也唾手可得,”林曜鬆開了他的脖頸,就那麼直直的躺在那大床之上,四肢舒展,他歎了一口氣道,“等我拿回屬於我的皇位了,到時候再殺你。”
“你不是覺得當皇帝很累麼?”溫莊晏的目光從他的身上掃過,那展開的身段美的很,廣袖長袍,腰帶勾勒出漂亮的腰肢,從袖口出露出的手腕仍然細膩的仿佛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