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端坐著戒律堂十二紅衣長老,乃是今日評判人。
後麵十二把,專供三等峰主的專座,十二缺一。
“二師姐,你的位子欸。”
“二師姐你去吧。我們都站在你身後。”
至穹峰眾人不由開口。
蘇漁頷首,厚臉皮地背著雙手,在一群圍觀弟子的驚愕目光中,泰然從紅綾走下,朝坐著一堆元嬰高人的峰主看座走去。
她目光不由掃向這十一位三等峰峰主。
最高元嬰後期、最低元嬰初期的峰主們,也不由看向她這個才煉氣期的女娃。
南潯門最荒唐的一幕,出現了。
區區煉氣的蘇漁背負雙手,不慌不忙,淡定地朝元嬰們點了點頭。
她非但沒在元嬰眾人間感到什麼威壓,還從芥子袋裡拿出了一個準備齊全的茶托,往紫砂壺中不緊不慢地注入靈水。
她左右的第九峰主、第十一峰主那是看得目瞪口呆。
就連前排的裁決長老,都齊齊回頭。
尤其那個之前主持至穹峰擂台的紅袍長老,此刻就坐在她正前方,他不由額角抽動,轉頭看她。
蘇漁當即熱情招待,“諸位前輩,可要與我一同飲茶?天乾氣躁,理應補水降火。”
“!”
“……”
圍觀弟子全都瞠目。
好大的膽子!
“哼,一個小小煉氣,也敢入座,”第二峰峰主易葛,穿著八卦袍,麵白須長,看著破是仙風道骨,遙遙冷哼一聲,“穆道人都沒教你規矩麼!”
說罷,他衣袖一蕩,恐怖的元嬰威壓就朝她席卷而去。
站他身後的陳書辛抱劍,笑看至穹峰等人慌亂的模樣。
但不過半刻,這威壓就被空中一道劍氣落下,當頭化解。
“易葛,門派禁止峰主私鬥,你明知故犯麼?”劍氣撕開雲霧,百衲袍衣角飄出,張道人一腳踏在藏書閣空地上。
他頭上一根木簪,挽起黑白交錯的頭發。麵上胡須全無,皺紋卻依舊。
“張長老?”
“劍山守陣長老?”
眾人驚訝,他這樣子好生怪異。
隻有至穹峰弟子,齊齊鬆了口氣。
“張長老,你不駐守萬劍山,跑出來是何意?”第二峰峰主易葛擰眉。
張道人都沒看他,“與你何關?這麼空閒,不如你去做掌門。”
易葛深吸一口氣。
張道人卻隨意地橫了眼陳書辛,“陳小子,你,給老夫搬一張椅子,放在小蘇師侄的旁邊。”
陳書辛頓時像是被五品妖獸盯住,後頸一層薄汗。
但一瞬愣住。
小蘇師侄?
一眾峰主跟裁決長老也都訝異。
倒是蘇漁站起,微笑道,“張長老,先坐我的座位吧。”
陳書辛愕然。
她是小蘇師侄?
他不由想起徐猛說的事跡,至穹峰跟劍山長老真的有關係。
他抬頭,就見張道人一掃淩厲表情,和藹朝蘇漁擺手,“你坐,這不就是你的位置嗎?你家師父祖傳下來的。”
陳書辛心頭大震。
張道人卻朝幾個元嬰峰主冷眼看去。
“有些人不開心就憋著。要不然現在拜入穆道人的至穹峰下,應聘一個首席弟子,倒也能坐那裡。”
眾人無語。
第十一峰峰主,袁融生得麵圓和藹,白袍更是顯得一身溫和,打圓場地笑著站起,“張老,您坐我這裡。”
“不錯,袁小子,還是你脾性好。”
張道人下意識地撫須,結果摸到光滑肌理又頓住動作,眉眼彎著,坐到了蘇漁與他的中間。
袁小子。
一眾人聽得不敢抬頭。
袁融至少三百歲了。
不過,張道人即將坐化,是他們的師叔輩。
“劍山長老竟然為她跟第二峰峰主對上了。”
不知道誰,輕輕提了句,“難道是因為她會煉丹?”
很快大家搖頭,“二品煉丹師,元嬰長老不會放在眼裡的。”
議論到一半,就見落座的紅袍裁決長老站起。
“肅靜。”
“三等排位,今日第一題——”
紅袍長老轉身,麵向遍布六角銀鈴的巍峨藏書高閣。
“考參悟?”
“往年跟藏書閣有關的題目都算安全,還伴隨機遇。末尾三峰也有機會了。”
“我就想看看至穹的表現,他們第一輪可太有趣了。”
站著圍觀、或是禦劍在半空圍觀的弟子們紛紛議論。
但不過片刻,就見他們前方的紅袍長老,遙指藏書閣後麵的陡峭斷崖!
“第一題——登碧濤山。”
眾人愕然。
碧濤山,因山下一道靈脈化水而取名為碧濤。
此山不僅斷崖宛若刀身,沒有半處立足攀爬點,而且因靈水聚集、靈氣是一等峰的百倍洶湧,風旋無數,元嬰以下的弟子,根本難以禦劍保持平衡。
碧濤山百丈之高,越往上,靈風就越凶猛,要登頂難如挑戰元嬰。
“日落前,登頂弟子最多者,勝。”
紅袍長老話畢,複雜望向至穹峰眾人,又望向蘇漁身邊的張道人,輕歎一聲。
“攀登中途,不得服用任何丹藥。違背者,成績即刻作廢。”
蘇漁一愣。
她旁邊的張道人氣得拍腿,“誰出的題?”
衛釗與一眾師弟妹們相視苦笑。
二師姐煉製的春梅丹,補充靈力源源不斷,今日不能使用了。
“你們去罷,讓人看看縹緲峰的實力,豈是吃丹來的。”第二峰峰主易葛當場輕笑出聲。
陳書辛當即持劍,微笑躬身,“弟子領命。”
他抬頭時,朝左右兩峰首席,對視一眼。
前三峰默契一笑。
二品煉丹師?那就禁止用丹!
陳書辛帶一眾縹緲峰弟子們,走到碧濤山下,經過至穹峰坐輪椅的衛釗,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衛師弟,聽說你在找修複金丹的靈藥?”
“我不妨贈你一個消息,”陳書辛抬頭看向碧濤山洶湧靈氣造成的渦旋,“三月前,南境所有金丹靈材都被天盛宗買走了。”
衛釗臉色一變,他身後師弟妹們也齊齊變色。
陳書辛忍不住笑意,“你們找錢清秋去秘境尋,是不是一無所獲?自然,天盛宗出三倍價格購買,誰會留著給他,哪怕是元嬰去也很難找到。”
“天盛宗為什麼要這麼多?”杭婉兒茫然。
但陳書辛收了笑意,他並不是來解答問題的,“本次大比會篩選十名精英前去天盛宗交流,若你們有幸被選上,也許就能向天盛宗求得一份靈材——”
衛釗皺眉。
“但可惜,”陳書辛幽幽歎息一聲,眼中笑意遮擋不住,“你們注定墊底。”
杭婉兒當場柳眉豎起,故意惡心人!
要是平時她就衝上去教訓他了,但此刻她深吸一口氣。
忍耐,等他虛弱的時候——
陳書辛笑著轉身,“好自為之吧,沒人護著你們了。你們那珍珠蚌防禦寶器,也不能再用。”
至穹峰眾人一聽,就麵色古怪。
轉而一道清麗聲音,就在他們身後響起。
“這人是誰?”蘇漁邊掏芥子袋,邊問,“嗯?就是剛給我搬椅子的陳小子?”
陳書辛:“……!”
他回頭一聲冷笑,“你最好彆第一個掉下來,否則就好笑了。我們走!”
揮袖就帶著縹緲弟子去了第二峰的前排位置。
碧濤山下,十二座比拚峰頭,按照實力排序,從強到弱,一字東西向排開。
每座峰頭,間距五丈。
弟子們紛紛就緒,禦劍的禦劍,禦刀的禦刀……
蘇漁卻是抬頭看了眼高達百丈的斷壁,挑眉。
她還沒自己飛過,才走近,就衣裙被這凶猛靈風鼓動。
蘇漁當做沒聽見這些議論,抬頭望向高達百丈的斷壁,挑眉。
她還沒自己飛過,才走近,衣裙被這凶猛靈風鼓動。
“師姐,我用五仙繩帶你吧。”
“……”
蘇漁沉吟,“很有趣的建議,給了我一些靈感。”
“!”
諸位長老、峰主都在看台望向碧濤山。
其餘弟子也紛紛仰頭眺望。
“第二縹緲峰出發了,好快,不愧是陳書辛!”
“第一首席也沒他快啊,哦,追上了。”
被眾人注視的陳書辛,沿著碧濤山脈,禦劍直上,很快被第一峰首席季濤趕超。
他們很快相視而笑。
“看來,季濤兄已經安排妥當了。”陳書辛笑道,“不等後麵再為季拓報仇?”
那人但笑不語,隻是眉眼有一份森冷,“季拓吐血醒來,三殺陣被毀,被他師父責問,心境受損,境界跌落到了金丹初期。”
說話間,就仿佛有金石之音鏗然作響。
說罷,他教踏雙錘,逆著罡風而上,“那等螻蟻,不用你我出手,你且等著看吧!”
陳書辛微笑遠眺後幾峰,就見十數個煉氣弟子才禦劍半尺,就搖晃著,被狂暴靈氣翻了個顛倒,當場從劍上墜落!
碧濤山,靈風宛若波濤海浪,湍急難馴,築基禦劍尚且勉強。
此時,第八峰、第九峰就在至穹峰身側。
好幾個弟子歪歪扭扭,像是不敵罡風,猛然跌落,竟是一路朝正禦劍的至穹峰四五個弟子撞了過去。
“哈哈,季兄,原來如此啊!”
陳書辛一聲大笑,當即禦劍,追上第一峰首席季濤,“清理了螻蟻,我們倆,也一較高下!”
兩人立刻肆意大笑,你追我趕起來。
“十三師弟!十九師弟!”
杭婉兒踏著紅綾而上,七情六欲功法略有所感,低頭一看,俏臉瞬變。
忙降下三尺高,手中銀簪飛出,勉強將被人撞落飛劍的十三勾住。
“七師姐,放開我,我不行了,你快救八師兄九師姐……”十三被金簪珊瑚枝勾住,抬頭一看本來驚喜,卻又表情焦急。
又一個第九峰弟子跌落,竟又是朝他們至穹峰禦劍的四五個弟子身上摔去!
摔落時,第九峰弟子的飛劍還左右搖擺,將本來還穩定禦劍的趙然,狠狠撞到罡風旋渦裡。
一瞬趙然就失去平衡。
待他咬牙堪堪穩住,一個第八峰弟子,竟又是帶著罡風摔落他肩頭。
將他狠狠往下一砸。
“小十九!”杭婉兒飛出一段紅綾,卻被罡風吹散。
“我來!”閻琰抽出芥子袋龍鱗劍,一瞬向下接住趙然。
但就這一番動作間,他們其他三個煉氣師弟,被撞得跌落山穀,瞬間從他們所在的半山腰視野中消失。
“可惡——”杭婉兒咬牙。
“七師妹,你繼續向上,我在後麵看護師弟妹們。”閻琰表情沉重,一瞬禦劍停住。
“卑鄙!”張道人在看座上狠狠拍桌,“南潯大比,就是給你們這樣勾心鬥角的?心眼如此多,這修的是劍道還是邪魔外道!”
第九峰峰主都不敢跟他直視。
易葛撫須,遙遙朝張道人笑道,“張長老,罡風無常,築基以下的弟子控製不住身形,往哪裡掉也不是他們能控製的,今日風向就是如此。”
第九峰峰主這才開口,“正是。”
呸!
張道人瞪眼就要回懟,但就聽一陣嘩然。
“快看,那個女修,至穹峰的,怎麼又拿出個鍋,這場不是不能服丹嗎!”
張道人怔然,忙也看去。
一眾長老跟峰主,都移去目光。
就見一道他們十分眼熟的薑黃纖細身影,果然站在一個鍋後。
她竟然還在山腳下,沒禦劍飛行?
易葛冷笑,“哪怕自己被剝奪資格,也要煉丹助人?老夫隻知道四品疾影丹,能讓煉氣期在十息內爆發出元嬰的禦劍速度,逃命最佳。服下倒是可以一舉衝上碧濤峰,但可惜,據說她才二品煉丹師。”
張道人翻白眼。
誰說二品。
她的四神肝丹,能延長壽元,就是三品,甚至品質還逼近四品。
隻是她製成的延年丹,隻有第一次服用效果最佳。
張道人惋惜,無論是四神肝丹,還是後來的壽字陣,再用就沒有驚人效果了。
但這也正常,增加壽元本是與天對抗,上天哪有多次容忍他再借幾年用的道理。
可無論如何,小蘇師侄能為他搶得三年壽元,是當之無愧的三品煉丹師!
“二師姐,快讓開!”
“我們無能——”
張道人正心中暗歎時,轉瞬,至穹峰那被撞落的煉氣弟子,就朝蘇漁麵前大鍋中掉下。
“落地弟子,淘汰後,不得繼續。”紅袍長老挑眉。
但話音剛落,就隻見站在山腳下的蘇漁悠然抬頭看了下,一雙素手纖纖突然從芥子袋裡拍出一塊雪白圓狀麵團物。
她站著沒動。
可纖細皓腕,卻迅疾如虛影,將這雪般團物在指間不斷拉扯,飛旋。
赫然間,一圈圈,越旋越大,越扯越薄。
短短幾息,就擴成十倍不止,薄如蟬翼,透出山上一絲日輝。
這是什麼?
眾人驚愕。
而一瞬,就見她將這層蟬翼落入大鍋之中,靈火點燃。
“犯規!不能煉丹!”
“怪不得她都沒禦空,早就準備犧牲自己。”
“二品丹吃了能飛上去嗎?”
但眾人話音剛落,就見一道銀輝寶器的靈光從她鐵鍋中蒸騰而出,散著一股奇異的穀香與油香。
轉瞬,一條點點繡翠的銀絲帕飛出,一息變為五丈,浮現兩道寶光。
將至穹峰三個自責、痛苦掉落的師弟,在鐵鍋上方一寸,穩穩托住,悠悠飄了起來。
掉落師弟:“!”
觀戰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