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法寶追悼會?
投影陣外,大家都看向南潯眾人。
青玄輕咳一聲。
而他身後沒有進入闖陣中的南潯弟子,除了被鬥笠遮住無法看見神情的蕭牧歌外,其餘弟子都目露悲慟卻又上進。
這齊齊悼念的模樣,讓西境所有弟子、長老都看愣了。
“南潯是不是有大病?”
“他們在北境得了修真盛會的第一,超過天盛宗。我怎麼都沒想明白,為什麼他們精英會不滿出走。現在懂了……這門派有病。”
誰特爺爺的,給法寶紀念?
一個修士除了本命法寶外,漫長的修煉一生,不知道要更替多少法寶。
但凡修煉快的,都經常去秘境曆練,法寶損毀多,或者就是陳舊法寶再也無法跟上他們的修為,隻能更替掉。
“矯情啊,青玄。”
九垚山長老甕聲道,他身軀盤坐在一個小山上。
仔細看,他兩條腿都與山體似乎融為一體,說話間,他就搓了下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土疙瘩掉落。
“是你們那掌門何通搞出來的?真是浪費修煉時間!要是我家弟子這麼弄,我埋了他!”
青玄沒回答,反倒是張長老歎了聲。
“老沙啊,那你可要把你們九垚山弟子看好了。”張長老搖頭。
九垚山長老壑沙愣了。
什麼意思?
他弟子哪有這麼蠢?
他正要反駁,就見到金霸門長老也同情地看向他。
“?”
“事實勝於雄辯,老夫不跟你們爭。且看下去!”
壑沙哼地望向投影陣,但沒多久就愣住。
投影陣內。
就見蘇漁將數十個漆黑的石鍋全靈火加熱到滾燙。
而後提著大湯鍋,就往數十個石鍋裡倒入了一碗飄著一層金光瀲灩、沸而不滾的高湯。
熱油,完全鎖死了湯下全部的熱度。
杭婉兒則是在收拾已經失去銀輝的索道,一根根撿起,靈水清洗,等量分在空的白瓷小碗中。
損壞的雪球寶則是另外放在小碟裡,閻琰對半切,每人半隻。
蘇漁又拿出了芥子袋中冰鎮的存貨冰魄魚、冰魄鴨……切了點魚片、鴨脯肉、雞片等配料。
還有之前多餘的腐竹與豆皮,也切了些許。
分門彆類,分彆用一個巴掌大的小碟盛放。
足足湊了九個小碟子。
但蘇漁麵容還是閃過一絲歎息,“時間緊張,暫時就這些吧。”
整整二十個托盤,每個托盤上都放著燒得滾熱的石鍋,一碟米線,九碟小菜。
類似冰魄魚片、冰魄鴨脯肉,都切得薄到三四片疊加在一起,還能透出下麵白瓷小碟的顏色。
這些明顯還未斷生。
投影陣內外的人都無語。
這簡直像是一場大型祭祀,用了這麼多三四品的妖獸骨肉。
南潯在搞什麼奇奇怪怪的活動。
但陣內的金霸門、南潯弟子共計二十人,卻是倍感新鮮。
杭婉兒壓製下好奇,先帶著大家嚴肅地念誦。
“今日闖陣,我等沒有掌握愚公移山的本領,不如九垚山弟子。”
剛氣喘籲籲、完成一條小路建造,到達此處的九垚山弟子們,一怔。
就連首席徐釷都臉上一紅,腳步不由放慢。
豎起耳朵。
南潯竟然在誇他們。
南潯果然好謙遜啊。
但杭婉兒沒看他,認真帶著南潯眾人懺悔中。
“我們南潯的元嬰弟子,也不夠強大,無法帶金丹弟子度過懸崖,隻能依賴於二師姐的法寶。”
“今日索道雪球小火車法寶雙雙毀損,是我們不夠強大。”
金昊天與金霸門的弟子們聽得都不由低下了頭。
“是我們金霸門也無能。”
他們也臉紅地跟了句。
九垚山的腳步紛紛停下。
徐釷都不由肅然起敬。
懂得反省自身的修士,往往增益更快。
而南潯的法寶悼念已經到了尾聲。
“今日法寶毀損,”杭婉兒深吸一口氣,悲哀,“我們就懷著懺悔的心情送它最後一程,將它吃掉。”
九垚山:“!”
投影陣外:“!”
就見杭婉兒說完,閻琰已經飛劍齊出,每兩把端著一個滿滿當當的托盤,平穩地送到每位弟子麵前。
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上麵共計九碟一石鍋。
其中兩碟,就是那銀索法寶、雪球飛車寶失去寶光的毀損樣子。
杭婉兒肅然望向蘇漁,“二師姐,那我們開始用了。”
蘇漁頷首。
杭婉兒拿著銀筷,將小碟中薄得能映字跡的清透魚片、鴨胸肉等,逐一撥入裡外都燒得滾燙的石鍋中。
石鍋內高湯覆蓋了一層金黃油膜,當魚片滾入,宛若打破湖水平靜,泛出落花般的漣漪。
一瞬,這內裡蘊藏的滾燙熱氣與撲鼻香氣,就從漣漪中霸道湧出。
他們身邊,本該先走一步的九垚山弟子,不知為何就挪不動腳步了。
而很快,杭婉兒就動作利索地把九個小碟都倒入滾燙高湯中。
瞬息,數道丹暈飄出。
南潯、金霸門弟子都不由屏息。
駐足觀看的九垚山弟子,更是齊齊驚訝瞪眼。
南潯的法寶葬送儀式,竟然是放入丹藥送它們走!
切得極薄的魚片、肉片,在熱油下達到沸點的石鍋中,稍汆即熟。
基礎調味早已在米線湯中完成。
裡麵的魚片直接撈起,就能吃,鮮香又軟嫩。
蘇漁示意他們將米粉加入,而後就遞給他們辣子跟醋瓶,讓他們自行按照口味安排。
眾人很快忙碌起來。
杭婉兒口味清淡,直接開吃,夾起幾根晶瑩剔透的米粉,嘶溜一聲,嘴角就油潤潤地沾上碎金兒般動人。
再入一口白嫩魚片,幾道丹暈就瞬息消失在她口中。
“好燙。”
杭婉兒忍不住張嘴,哈出一口熱氣。
但很快就閉上了眼。
“醇厚鮮美,好像熔漿,表麵看不出,內裡卻熱的驚人。熱騰騰的,一口嗦到嘴裡,這銀粉寶就軟滑勁道,瞬息一整根到嘴裡……”
她小臉上溢出一絲滿足。
但很快就鄭重歎息。
“走好,索道雪球小火車。”
睜眼,她就低頭狂吸起了粉,也不怕燙。
頓時,南潯弟子跟金霸門弟子,都滿頭大汗嘶溜嘶溜不斷。
旁邊觀看的九垚山弟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太香了。
徐釷身邊的一個褐色衣裙師妹,不由走到杭婉兒麵前,雙眼閃爍,“這法寶壞了還能變成吃食?你們還有多餘的毀損法寶嗎,可不可以給我一份……半份也行。”
杭婉兒頓時肅然地吸儘碗中最後一根粉,用銀絲筷扒拉了剩下的豆皮到口中。
“不行。”
九垚山:“!”
“這是我二師姐煉製的法寶,隻能由使用者親自送它上路。”
杭婉兒拒絕,並且小口小口喝光了冒著油珠兒的熱湯。
這高湯,蘇漁用大筒骨與雞鴨一同熬煮,還放入了火腿增香提鮮,入口滋味豐厚濃鬱。
每一口都讓舌尖與味蕾舞動。
入喉,丹田與識海蕩氣回腸。
杭婉兒喝完,小臉就熱得發紅,鼻尖冒著晶瑩汗珠。
“損毀的法寶裡,包含著深刻的道理。這隻有使用者才能體會。”
九垚山弟子們麵色複雜。
胡說的吧?
鬱東卻是笑著站起,“九垚山的各位師兄師姐們,是否要采購一套索道雪球寶?一品的,金丹修士操作,滾動十丈距離,就會損壞。”
“……”
九垚山首席徐釷,立刻叫住蠢蠢欲動的師弟妹們。
“多謝好意,我們不用。”
一品法寶,頂多練氣修士用用,他們金丹元嬰根本用不上。
雖然核心弟子的靈石積蓄,要比普通弟子多,但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們先走一步了,南潯各位。”
“哎,可惜了,他們無法體會到二師姐的真意。”
“算了無緣啊。”
九垚山徐釷強忍住,才沒回頭。
他們快步朝下一座高山前行。
等他們走後,杭婉兒才睜眼望向南潯、金霸門各位。
大家一同站起,齊聲念誦。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修煉不進則退。多謝蘇師姐教誨。”
“……多謝南潯蘇大師教誨。”
大家說完,才精神抖擻地跟上九垚山的步伐。
他們靈氣本就沒有多少消耗。
但剛進入五行土宮,有些沒有用處的金係、火係弟子們本來還有些低落,此刻卻鬥誌昂揚,滿麵激情,元氣到了巔峰。
如果說一開始,金昊天他們都想放棄這個五行宮了。
那現在他們已經被這一場特殊的法寶紀念儀式,推著向前。
金霸門與南潯滿血出發!
投影陣外,一片寂靜。
【南潯……加一分。】
五行土宮的山門石碑,赫然出現一行小字。
南潯兩分。
九垚山一分。
圍觀者都愕然。
不在闖關中,卻得了分。
穆道人思索道,“看來這五行宮不完全考驗弟子修為,還看弟子們的心性與潛力。”
九垚山長老半晌才複雜地望向他,“我收回剛才的話,南潯的儀式……還不錯。”
西境長老們,看青玄等人的目光也都變了。
修為的深淺、法訣的掌握,隻是一時。
若是道心堅定,心境通透,有大智慧,那假以時日,必定不是凡體俗胎。
五行宮尋找接任者,看重的也是未來資質。
諸位長老紛紛明白過來。
可惜,他們都無法傳音給已經在陣中的弟子了。
若是本次闖關失敗,必須間隔十日,才能重新進入。
*
此刻,五個山門中,各派都在闖陣。
譬如,在火宮的天盛宗梅真兒就已經進入了第二座火山。
“梅真兒小姐今年與雷隕宗的少宗主一起同行,兩派聯手,火宮肯定要被他們拿下了。”
“哎,雷少宗主愛慕她多年,這次還特地護送她先行攻下火宮。雷隕宗的目標其實是五行水宮或金宮。”
話音剛落,就見投影石中,梅真兒差點被水靈門的千溪大師姐擊倒,但很快她落到雷少宗主的懷抱,被他抱住。
兩人眼中情絲流轉。
水靈門大師姐千溪,根本無法破開他們兩人聯手築起的罡氣。
圍觀者們看得目不轉睛。
“看來,火宮的勝負已分。”
*
五行土宮中,蘇漁已經走到了考核的第二座高山。
麵前巍峨山壁上,深深刻下印痕,上書龍飛鳳舞的防禦二字。
“土相,這一關考防禦,幸好我們早有準備。”
早一步抵達的雲若門元嬰弟子,臉上慶幸。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扣除一分,自信地從芥子袋中拿出防禦法寶——一座五品青紋鐘。
五品法寶,至少能夠抵禦元嬰巔峰的全力一擊。若是麵對普通元嬰,至少抵擋一炷香時間。
蘇漁欣賞地看著這青銅蟠龍鐘沉穩大氣的質感,流暢古老的線條,以及上麵一個個蟠龍與銘文的雕飾。
作為一個優秀的廚師,也需要觀察生活。
擺盤的美感,往往能從各行藝術品中獲得靈感。
不僅雲若門,其他幾個門派的弟子也紛紛拿出了自己的防禦法寶。
一瞬,轟隆巨響,麵前第二座高山地動山搖!
“二師姐小心!”
眾人身形搖晃,站立不穩。
杭婉兒將五仙繩飛向旁邊巨石,才勉強穩住,扶著蘇漁。
但轉頭,就見蘇漁早將一柄擀麵杖插在地麵,好似拐杖般穩固。
杭婉兒佩服。
其餘人也紛紛飛劍、金戟插入地麵,臉色凝重了幾分。
“這山古怪的很,大家注意。”金昊天平日跳脫,此刻都覺得不妙。
他們警惕四望,卻發現九垚山弟子都沒了蹤影。
再一看,才見徐釷等人都深深紮根在土壤裡,雙足都插在地中,逐漸埋入,矮了半截。
修為越高,埋地越深。
地動山搖,他們也不怕。
土係功法,半截入土,他們與山川本就是一體。
真是……好厲害的功法。
蘇漁看一眼,就擔心觀看投影的洪蘊長老此刻會不會已經昏迷了。
必須速戰速決啊。
否則她恐怕還要出去開夥,搶救有潔癖的洪蘊長老。
而她思考間,轟隆巨響,山頂上數塊巨石與沙塵滾落。
山崩地搖,數個巨石化作的猙獰猿猴,從山頂跳下,雙臂敲著胸口,發出尖銳吼聲。
一行小字在山間石壁上凝結。
【雲若門元嬰後期陳威。】
【九垚山元嬰巔峰徐釷。】
【南潯派金丹???蘇漁。】
眾人不由訝異看向蘇漁。
修為不明?
連土行宮主都看不出來,還是因為金丹太過弱小,土行宮主表達一種無奈。
【此山考核:你們三人分彆帶領各自隊伍,抵禦猿猴攻擊。】
【若隊伍人數折損一半,即刻出局。】
大家倒吸一口氣。
雲若門首席陳威,拿著五品青銅鐘,臉色難看地望向他身後其他幾個門派的弟子。
“我們都不認識,怎麼合作?”
徐釷,帶的是九垚山弟子。
蘇漁帶的是南潯弟子。
金霸門金昊天,厚著臉皮,一路跟著她,也被土宮默認為是蘇漁一隊的。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有熟悉的默契。
就雲若門最倒黴。
但山門的投影石外,圍觀的諸派長老與弟子一陣沉默。
土係功法,四至六層都重在防禦。
魔族來犯,土係宮主,要找的繼承者顯然是一位能保護萬千人修的天才人物。
若是劫難當頭,修士隻能庇佑自己,或是隻庇佑自己幾個師弟妹,那與五行宮要選的繼承者,相差甚遠。
良久,雲若門長老望著投影陣中的自家首席陳威。
歎息一聲,“我們輸了。”
還沒戰,光是這一分眼界的狹隘,就輸給了帶著金霸門的南潯蘇漁。
“所以,這土宮的考核,就在於守護二字。”
九垚山長老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