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五人走入第一層塔內,都收起了玩鬨心。
塔中空無一物,隻西側擺著張長條紫檀木桌。
桌前的地麵石磚上,竟有一個凹陷的腳印。
腳印正對紫檀木桌,桌上擺著一把五行屬金的刀。
而桌後的牆上是一副壯闊壁雕,數隻秘境中失去靈智的妖獸,刻畫地栩栩如生。
“一品金翅鳥、金背狼……”
蘇漁抬頭看了眼,就挑眉。
雞鴨魚肉。
好家夥。
她駐足,看了眼這長條桌,上前摸了下,表情微妙。
堅密耐用、木紋細膩,密度適中,彈性好——這真是一個上好的切菜墩。
“二師姐,沒找到通往第二層的地方,”杭婉兒轉了一圈,“應該是必須通過一層樓考核,才能離開。”
她話音剛落,長條桌後壁雕上的百隻妖獸們就仿佛被吵醒了。
禽啼獸吼,嘹亮響起。
雞鳥展翅,四腳獸蹄間奔騰,竟是在壁雕中活了過來,衝出壁雕!
眾人本就早有準備。
當即杭婉兒五仙繩飛出。
但一瞬,五仙繩從它們身體中穿透而過,打在了空蕩牆壁上,竟是什麼都沒打到。
杭婉兒大驚失色。
蘇漁按住額頭,望向這一隻隻凶猛、猙獰妖獸,“站到腳印上去。”
杭婉兒一愣。
閻琰卻是仿佛理解了,在至穹峰倒座後廚裡,他替蘇漁切配過數次。
他一步踩上腳印。
手中龍鱗劍出鞘,頓時劃開一隻隻飛禽走獸的脖子,很快一隻隻妖獸消失。
確實能攻擊。
但隻有站立在屬於墩子——後廚切配工的位置,菜墩前,才能形成對妖獸的斬殺。
蘇漁丹田大鍋已然安靜,但她心中卻是滔天海浪。
從前的五行秘府之主,也是廚子嗎?
還是這秘府根據她這個繼承人的情況,臨時量身製定的考核?
蘇師傅很難去判斷。
但不需要細想,通關就是了。
蘇漁望向閻琰,他已經好似切水果般,劃開了妖獸們的脖子。
“都要殺光嗎?”
鬱東走到第一層塔的四處,神識感應,還是沒察覺到任何木梯、或牆後的情況。
他搖頭。
“這秘府進來,就是一個舍字。”
杭婉兒也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什麼用意,要我們舍去什麼才能通過?這又跟這壁雕妖獸有什麼關係?”
他們都望向閻琰,他的劍很快。
歸一劍陣,他已然掌控到六十劍。
壁雕中但凡奔騰出一隻妖獸,就第一時間被滅殺。
這些妖獸都與他們平時見過的那些不太一樣,並沒有太多品階的區分。
當他的劍移向下一隻,上一隻被斬殺的妖獸就在虛空中消失。可新的一隻又很快增加,甚至引來了更多。
閻琰額頭逐漸冒汗,歸一劍的驅使,靈力一直在消耗。
但壁雕中仿佛有無窮無儘的妖獸,根本殺不完。
去一隻,出三隻。
好似要到天荒地老。
蘇漁按住眉心,作為一個後廚之主,她有很多話想說。
但當她走到他身邊,閻琰就一震。
仿佛也想起來了,他一陣臉紅。
二師姐常說欲速則不達。
殺雞就殺雞,殺鴨就殺鴨。
若是混淆,劍上的血珠將會駁雜它們的骨肉特性。
她拿去煉丹,根本不能得到上品。
放血、去內臟,一類完成之後,洗手、清理飛劍才能去做下一類。
若是時間緊急,實在沒空。
那就要用不同的劍。
閻琰頓時閉眼。
“我明白了,二師姐。”
再睜眼,他望向石壁,已然明白。
他的劍一分為十,同時刺向壁畫中十類不同的妖獸。
每一類的骨肉結構都不同,需要分彆處理,他的劍慢了下來,他的劍心一分為十。
蘇漁站在他身後,不由微笑。
“你悟了。”
後廚追求速度,也追求質量。
若沒有章法,反而毀於一旦。
——舍!
一個燙金大字,在一層塔壁雕中,徐徐顯現。
“舍速度。”
杭婉兒頓時七情六欲運轉,刹那領悟。
在緊急時更需冷靜。
找尋應對方法,不盲目急躁地動作,否則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五人都明白了。
大殿左側頓時徐徐出現一道金質階梯。
閻琰鬆了口氣,他的心力一分為十,逐漸找到竅門,越加熟練,可消耗也十分巨大。
麵對沒有品階區分的妖獸,他衣衫都濕透了。
“二師姐等下,我先進去試試。”
杭婉兒小心地進入。
他們的神識在此處秘府,都不能探查到一丈外。
牆壁更是阻隔一切探查。
蘇漁倒是不怕。
隻是蕭牧歌殿後走入,就回頭望了眼閻琰。
閻琰見他們都走入第二座大殿,立刻鬆了口氣。
頃刻收劍,迅速離開腳印。
然而,唯一通道的金梯刹那消失。
“!”
“六師兄!”
閻琰皺眉,又踩回腳印。
飛劍繼續與壁畫中妖獸纏鬥,將它們切成蘇漁喜歡的數塊標準結構。
金梯果然又打開了。
閻琰一瞬禦劍飛行,但金梯消失的速度更快。
杭婉兒臉色難看。
蕭牧歌抬起鬥笠,按上左手指腹的細布,撩開一角。
但蘇漁的目光仿佛探照燈般,瞄到他的小動作,落在他食指指腹上。
“他一離開位置,恐怕所有樓層樓梯都會消失。”
“就算讓他進入第二層,也無法打開第三層。”
眾人一頓。
蘇漁又瞄了眼蕭牧歌,“纏起來吧。”
【……】
【道君,她好像發現了呢。】
蕭牧歌輕咳一聲。
蘇漁走到落下的高牆處,叮囑閻琰,“六師弟,你繼續切配,嗯,斬殺壁雕妖獸。這也是對你的鍛煉。”
她停了下,語氣也變得輕柔,“累了就休息,二師姐平日給的小食,自己記得用,彆強撐。”
各司其職。
墩子,切配工的崗位就在這第一層。
隻要離開,五行秘府所有通道都會關閉。
但蘇師傅也是一個有人性的主廚,注重員工的健康,能不加班就不加。
“好,二師姐放心。”
閻琰鬆了口氣的聲音也響起。
“你們小心。”
蘇漁點頭,步入第二層。
她看向杭婉兒與鬱東,心中已有了些許答案。
塔中每一層都是料理順序的一環。
完成每一步,進入第七層,就能供應百位客人用餐。
這五行秘府考核與她的料理順序是一樣的。
果然,他們又見到了第二個乾淨整潔的長條案桌,與石磚地麵的一個腳印。
案桌後的石壁上雕畫,竟是妖獸屍體的碎塊。
“有點像是剛才六師兄切碎的那些。”
杭婉兒怔神。
金翅鳥、霜牛……
也是十類。
這第二殿,竟是第一殿的延續。
鬱東按住眉心,“我好像知道,為何隻有我們與二師姐進來了。”
他們都參與過二師姐的煉丹過程。
杭婉兒雙眼發亮,“五行秘府的仙人,莫非跟二師姐一樣也是煉丹師?”
蘇漁輕咳一聲。
五行秘府外,望向投影石的各派長老、弟子沉默。
金昊天長籲一口氣,“我被秘府吐出來,原來是我不會煉丹。”
黏在一起的五行宮主,彼此看了眼,表情怪異。
“不。”
“五行秘府考核的是舍。”
“並不是煉丹。”
眾人:“……”
五行宮主中的木靈,三歲小奶娃從衣襟中掏出了一塊大家都十分眼熟的東西——
避雷之薑餅屋殘骸,塞入嘴中,哢嘣脆地一下,甜滋滋地讓他眯起了眼。
“沒錯。”
雙髻發簪皆是小火球的少女,也從衣襟中掏出了一個小碗,喝了一小口,將裡麵的撒尿牛丸一口吞入。
“大難來臨,再強大者,也不得不麵臨舍去。”
咬下牛丸的刹那,她身體就僵直了。
“嘶……”
彈性。
咬下去一瞬,丹丸般崩裂,彈到她牙齒上。
鮮美的四品霜牛,被雷無殤的兩根雷棍捶打得毫無一絲硬筋與雜質,充滿爽彈與嚼勁,帶著火雷滾炙的燙口。
觸到其中,一股醇厚滾燙的湯汁迸發而出,噴湧到上顎、舌尖,喉嚨口。
直接讓火靈的識海顫了下。
讓她與其餘人黏連的手掌都一怔。
“好美味……”
土靈掃了她一眼,沉穩地拿出一隻叫花雞腿,看向錯愕望著他們的眾人道,“這五行秘府,一關比一關難。每一關都要舍去一個同伴。”
“第一層斬落的妖獸碎塊,到第二層每一塊都會生成一整隻妖獸。第二層妖獸數量,就是第一層的四五倍之多,而如果在此又被第二人斬碎,那到了第三層,碎塊又是第二層的四五倍。”
土靈歎氣,“每一關被舍下的同伴,必須比上一人強五倍。”
眾人麵色複雜。
這就是舍。
舍去身邊越來越重要的人。
他們看向蘇漁,她身邊隻有四人,這如何到第七層?
但木靈話音剛落,眾人看向投影石就一愣。
就見鬱東自覺站到了腳印前。
壁雕上的妖獸碎塊一瞬蠕動,生機恢複,正要重新長為戰力巔峰的妖獸時——
他算盤飛出,數十顆算珠,拿出芥子袋中常備的醃料。
算珠熟練地揉搓妖獸骨肉的每一個角落。
醃製入味,刹那,它們停止了複生的進程。
通往第三層的木梯出現。
什麼很難?
什麼會變成第一層的四五倍?
沒有。
隻要醃料上的快,誰都彆想複生!
“這……”金昊天看向土靈,“還不是考核煉丹師?”
土靈:“……”
金昊天嘖嘖,從芥子袋裡掏出一個薑餅屋,也從上麵掰斷一塊,塞入嘴裡。
很香脆呢。
“不過確實,鬱東也要被‘舍’去了。”他麵色。
但投影陣中的杭婉兒卻有自己的答案。她望向鬱東,忍不住指點。
“五師兄,木梯隻出現了一半。你速度太慢啦,啊呀,這個風魔鳥頭不用塗油了,鳥屁股也不要……這狼背損毀太厲害了,這牛腿似乎被什麼咬到了。”
舍無用部位。
精挑細選。
蘇漁頷首。
很好,大家都成長了。
蘇師傅非常欣慰。
五行宮主呆滯,閉起自己的嘴。
上古秘府中。
通往第三層的木梯,瞬息,完全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