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起,就像野草瘋長。
但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鬱棠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裡,轉頭拿了畫問王氏:“是收起來還是裝裱了掛起來?”
家裡的人情都是來來往往的,有些好東西會收起來,等到特殊的時候會拿去送人。特彆是像章慧畫的畫,不僅有文名,還是真的好,送那些識貨的讀書人家是最體麵不過的賀禮了。
可能也是考慮到這點,章慧隻在那張畫了葡萄的畫上題了賀詞,其他三幅都隻是蓋了私章。
王氏卻是愛不釋手,道:“請了師傅裝裱出來,掛到你阿兄的書房去。聽衛太太說,相小姐曾經讀過十年私塾。”
掛上這幾幅畫,會讓鬱家增色不少。
鬱棠抿了嘴笑,吩咐下去不說。
等過了二月初二龍抬頭,相家那邊派了人來看新房。
女方的家具是早就打好了的,這次來看新房,說的是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添減的,實際上是帶著點督促的意思,看鬱家有沒有照著之前通過媒人和相家承諾的那樣給新人安排好新房。
鬱博隻有這一個兒子,夫妻倆又是看重子嗣的人,不僅照著之前承諾相家的重新粉刷了三間的東廂房,還在東廂房和正房、西廂房間砌了一道花牆,種了藤蘿之類的植物,使得東廂房成了一個小小的院落,又在東廂房後麵修了個兩間的退步,既可以當相氏的庫房,也可以當丫鬟們歇息的睡房。
王氏為了讓相家的人滿意,還特意帶相家的人去看了東廂房做成了書房的北稍間。
鑲了兩塊透明玻璃的北稍間光線明亮,黑漆的柱子高大肅穆,牆上掛著的畫清秀精妙。
相家過來的婦人據說是相太太的貼身婆子,是相太太從沈家帶過來的,估計也有些眼界,花牆小院沒讓她露出明顯的喜好,看到章慧的四幅畫時卻很是動容,站在那裡看了半晌,這才真誠地笑著對王氏道:“親家太太辛苦了。難怪姑太太提起親家太太就讚不絕口,這婚事,準備得真是體麵。”
道理都是相通的。
相家人既然能滿意這幾幅畫,肯定對鬱棠之前的主意,把臨安城裡的讀書人都請到家裡做客的主意也很滿意。
王氏鬆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開始誇獎鬱棠:“都是我們家侄小姐布置的。您是知道的,我那二叔是個讀書人,這侄女自幼跟著她父親讀書,眼光見識都不比尋常的閨閣女子,她阿兄的婚事,我也仰仗她良多。”
相家在衛太太給相小姐做媒的時候就把鬱家摸了個底朝天。
要不是鬱家人口簡單,名聲很好,相老爺就是再不管女兒,也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的。
相家來人自然是順著王氏的話把鬱棠讚了又讚。
王氏喜笑顏開,覺得相家的人也不是像她之前想像的那樣不好接觸,倒拿出幾分誠心來,留了相家的人吃飯。
善意都是互相的。
相家的人見王氏真心,懸著的心也落了地,對王氏也就真心相待了。兩家的人倒是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飯。等到那婆子回了相家,不免在相太太麵前誇了鬱家幾句,相太太笑著打趣那婆子:“也不知道鬱家給了你什麼好處,剛去了一趟就把你給收買了。這要是再多去幾次,我看你這心要偏到胳肢窩裡去了。”
那婆子臉色一紅。
相太太倒沒有放在心上,揮著手道:“行了,你也不用多說。她能找個好人家安安生生地過日子,以後彆給她兄弟添亂,我怎麼會去鬨騰,老安人未免心思過重了。”
婆子不敢接話。
鬱家這邊卻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晚上聚在一起用晚膳,王氏還快言快語地說起今天相家來人的事。
鬱博覺得自己這次可真的是低頭娶媳婦了,要不是看著衛太太精明能乾,教出來的姑娘不會差到哪裡去,兒子又實在喜歡,他是不會受這氣的。可他也聽不得王氏誇相家好。他把王氏喜歡的蠶豆朝著她麵前推了推,道:“你就少說兩句吧,快吃飯,天氣冷,菜都涼了。”
王氏訕訕然地打住了話題。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鬱文卻對鬱棠和鬱遠道:“你們兩個明天跟著我去趟裴家,裴大總管下午派人來送信,說是裴三老爺有事請我們過去說話。”
應該是輿圖的事吧?
鬱棠想著,和鬱遠連連點頭。第二天一大早跟著鬱文去了裴府。
裴家好像落入凡塵的神仙洞府,這寒冬剛過,他們家的樹木依舊長得十分茂盛,他們沿著上次進來的青石甬道走過去,感覺像上次來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從前鬱棠不懂,重生一世卻知道,維持一年四季不變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她又想到裴家在杭州城的鋪子。
裴家應該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富有吧?
鬱棠思忖著,隨父兄到了裴宴上次見他們的書房。
書房裡隻有一個小童子守著,沒有旁的人。
那小童子見有人進來,上前行禮。
鬱棠認出了這小童子就是在昭明寺和鬱家老宅見過的那個童子,頓時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激動,那小童板著臉,一本正經地給他們上茶的時候她忍不住和那小童低語:“你還記得我嗎?我記得你叫阿茗,你是叫這個名字嗎?”
那小童子小大人般肅然地點頭,卻在領他們進來的管事和鬱文說話的空檔朝著鬱棠露出個喜慶的笑容,指了指她手邊的茶點,悄聲道:“茴香豆,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