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月寫在紙上給俞景行看的那些,都被扔在炭盆裡燒了。
俞景行亦已把話說得很明白。
他曉得若能輔佐一位皇子登上那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自己可以站得更高,可以擁有更多權力。但目前而言,他沒有自己必須去做這樣一件事的想法。
俞景行特彆提及周相。
宋嘉月知道他不會是隨便一提這個人,至少是從周相的身上看到了什麼。
為幫助大皇子劉昭上位,周相可謂使勁渾身解數,手段上難免不那麼光彩。他的女婿蔡元禮出事,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也促使他行事更激烈。
宋嘉月清楚,永平帝最終沒有能容得下周相。
後來的周相未能落得一個好下場。
哪怕撇開周相來談論,縱觀曆史,權臣可以得到好結果的亦不多。這或許是因為權力引發的**與野心遲早會無限膨脹,而人心又最是經不起考驗與誘惑。
俞景行曾經說過,他沒有辦法保證幾十年後會是怎麼樣。
這一句不浪漫到甚至帶有幾分冷淡的話,卻意味著另一種意義上的清醒與自持。
或許在這些事情上麵,俞景行其實有一樣的看法。他可以保證自己現在不會是為爭奪權力而喪失底線的人,但無法預測將來。人心易變,所以保持初心才太難。
任何事情,都絕不是不希望發生就不會發生。
反而是如果能一直保持足夠的清醒,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開很多問題。
宋嘉月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俞景行倘若有那些想法,那麼對他是助力,他既然沒有,乾脆作罷。
沒有上進心的人大概不是俞景行而是她。
日子平平淡淡過,能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實際上也挺不容易的。
……
俞舒寧在侯府悶了許久,難得能夠出來散一散心。
她央求著宋嘉月帶她到書院去逛逛。
最初得知自己大嫂做的事情時,俞舒寧心裡確實有疑惑也有不解。不過,自己大嫂在做的事情,絕不會是什麼壞事,力量或許微小,提供的幫助卻是實實在在。
所以,俞舒寧想明白了。
她應該支持自己大嫂的,起碼願意做比不願意做總歸好上許多。
想明白之後,自認出過一份力的俞舒寧,難免對書院的事情關心起來。得知書院開張,有許多小孩在這兒讀書和生活,好奇不已的她惦記過來看一看也很久了。
無論是在書院生活的孤兒,還是書院的布置,對俞舒寧而言都是新鮮的。
在她過去將近二十年的人生裡,這些東西離她太過遙遠。
作為侯府小姐,俞舒寧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掌上明珠。
她從小來往與接觸的幾乎隻有鄴京貴胄。
朱氏出身門第雖然不高,但亦是相比於侯府而言。
所以俞舒寧的舅舅身份次一些,卻也起碼是一個小官而非普通百姓。
看到書院裡養的各類家禽,俞舒寧覺得新奇。看到大家合力種的各種蔬果,俞舒寧覺得有趣。哪怕是看到那些吵吵鬨鬨卻充滿活力的孩子,她都始終笑嗬嗬的。
郭大帶頭和夏露討到一點銀錢,在院子裡養了一群大白鵝。
俞舒寧按捺不住上前逗弄,結果被大白鵝追著在院子裡一邊逃命一邊求救。
中午他們在書院用飯。
飯桌上所有的食材都是從書院裡現取的,葷菜肉質美味,果蔬新鮮水靈。
“有些孩子倒是挺喜歡做這些事情,夫子上課的時候直打盹,下地和喂鴨子的時候比誰都更勤快。有他們在,孩子們平常吃的東西也不必太過發愁。”
夏露笑著和宋嘉月、俞舒寧談論這些與孩子有關的事。
這樣一群彼此不熟悉、完全陌生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有摩擦是無法避免的。
譬如之前阿水被欺負,郭大為此打架那樁事。
相互因為各種小事有口角也難免。
好在基本曉得現在能吃得飽飯不容易,犯了錯,罰過之後會願意改。
這些孩子如是磨合一段時間,現在基本能做到和平共處,互相包容。尤其在他們見識過有兩個農戶家送來讀書的男孩,由於整日生事的人被送回家去以後。
沒有去處,沒有歸路的人已早早明白自己的處境艱難。
不願意再次被拋棄,便會自覺珍惜和維護。
“還是得先讓他們讀一讀書。”
宋嘉月說,“學過和沒有學過是不一樣的,能學一點也比一點都沒有好。”
人人功成名就,僅僅是一個過於天真的幻想而已。
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存在差異性,注定不可能都達到一樣的高度。
宋嘉月從開始就沒有這麼想過。
她反複和夏露強調這一點,也是怕他們會不小心走偏了。
“好,小姐,我記在心裡呢。”
夏露微笑,“等到他們再長大一點以後,教他們一些其他的東西。”
“還準備教什麼?”
俞舒寧好奇,“是有什麼打算嗎?”
“看他們喜歡什麼、擅長什麼,然後決定怎麼教、教什麼。會打算盤的,教他們怎麼做賬房先生,會針線的,教他們織布、做女工、做珠花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