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胥華微微一頓, 他有些驚訝,也未曾想到,這些事情, 景修然竟然沒有告訴燕帝。
但他隻是頓了頓, 並沒有將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來。景修然在他們幾人之中身份最低,但他知曉全數事情,此刻便低聲講給了燕帝聽。
燕帝微微皺著眉頭, 他看了景修然一眼,道:“此事國師不與朕說也便罷了, 怎麼你也知曉了, 卻也不告訴朕呢?”
他語氣平緩,但露出的意思卻頗有幾分不滿,景修然眼睫微顫, 他沒有絲毫驚慌之感,隻恭恭敬敬道:“是臣的不是。”
他此刻將這話接下了, 燕帝反倒想到了些什麼, 他頓了頓, 便不再執著這件事情,隻道:“若真是這般事情, 那可不能大意, 隻把她驅出燕國,再不理會就是了。”
他顯露出來的意思, 竟是想要不理會阮酥玉, 隻想叫她離了燕國, 不禍亂燕國境內就好。
國師卻皺了皺眉,他道:“你說得輕鬆,等到她日後成了氣候,燕國不照例要淪為魚肉?你年紀已經這般大了,沒有兄弟,子嗣也隻有幾歲,本就不是什麼好情況,等到你一走,你那兒子,又要怎麼管理燕國?”
燕帝哼了一聲,沒有反駁,卻道:“朕知曉你們這般人物,做什麼都有自己的道理,但——”
他沉下神色,看向白胥華,神色冰冷許多,道:“但先生將她帶來燕國,可曾想過,這可會將禍亂,也帶到我燕國?!”
白胥華本垂著眼臉,立在一邊,他聽到這一句話,便抬起了眼來,一雙眼瞳漆黑如點墨,其中沒有半點沉色,竟好似是什麼情緒都沒有一般。
他這般模樣,比起神色冰冷時,還要叫人更覺得畏懼一些。直叫本來氣勢洶洶,神色沉冷的燕帝,也是被震了一瞬,那就要接連而出的質問,也不由得咽回了口中。
白胥華見他說不出話來了,方才開口,道:“我並無惡意。”
他此刻高冠華服,滿頭白發好似落雪,皮膚卻比頭發還要更白一些,幾乎像是一尊通透的玉人,全然不像是這凡世間該有的人物。
“她生而為災,楚,西涼兩國,都壓不住她身上的厄氣,南國皇室中人,有人被她掌控,唯獨燕國,她尚未下手,若要治住她,唯獨在燕國有些勝算。”
此刻的情形,看著是白胥華此處大好,然而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阮酥玉實在是個極有能力的女人。
她每一次在絕境的時候,都能奇跡一般挖掘出新的生路,如果不是因為白胥華和她的立場天然對立,他或許會很欣賞這樣的女人。
但很可惜,白胥華和她做不成朋友,阮酥玉這一身蟑螂一樣總也死不掉的頑強韌性,也就給他帶來了許多麻煩。
燕帝身為帝王,知曉世間有著白胥華,國師這一類的奇異之人的存在。但白胥華到底是外人,哪怕國師信他,燕帝到底還是有些懷疑的——
他此刻全然沒了之前一口一個先生的親熱之感,隻以冷冽的眼睛打量著白胥華,雖然因為白胥華的反應,叫他有一瞬未曾反應過來,但他的態度卻沒有絲毫和緩。
白胥華微微一頓,他很遺憾自己的長劍現在並不在自己手上,否則他大可以直接抽出劍來,將其架在燕帝的脖頸上,迫使他乖乖聽話。
難纏的皇帝,往往比起乖乖聽話的皇帝招人討厭。白胥華看了一眼國師,國師便極有靈性地開口了,道:“你清醒一點,與其將她放出燕國日後成患,不若將她握在手心,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方便我們控製。”
燕帝緊緊皺起了眉頭,他看了一眼國師,道:“你真是什麼時候都要來插一手!”
往日裡,隻要國師開了口,他便不會再多說什麼了,可今日這件事實在重要,燕帝寸步不讓,國師也豎起了眉毛,直叫白胥華在一邊看得皺眉。
他無意叫國師與燕帝關係交惡,頓了頓,便先以指在燕帝身上一點,用了些力道,按在了他的穴位上,叫他一時動彈不得,方才道:“此事不急,你先看完此物,再做決斷罷。”
他隨意動了動手指,係統便配合他放出投影,將幾人都拉入幻影之中。
——那正是燕國國都的城門。
那正是夏日。
烈火一般的熾陽懸掛高空,太過強烈的光芒,叫人甚至睜不開眼睛,饒是勉強看見了眼前的景象,也直叫那強烈的光刺得流下淚水來。
城門之上,立著許多兵侍。他們都是一副狼狽模樣,身上的甲衣各式各樣,但都是破損的,沾著鮮血和灰塵,看起來臟得不成樣子。
這明顯不是什麼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