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胥華微微一頓。
接著, 便露出來一點無奈的神色來。
他揉了揉小太子的發頂,寵溺道:“他的確是極厲害的,若隻是用武, 這世間許多人, 都是比他更優秀, 但若是論心智………”
但若隻是論心智。
世間便沒有人,能比得過他了。
白胥華將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露出一點憂色來。
但是也隻是一瞬。
他應付過了燕帝, 便低聲哄著小太子睡下。
景修然是在幾月之後回來的。
在那之前, 白胥華先經曆了一次刺殺。
他那時,正在與明台在一處下棋。
明台的棋下得並不好。
他深居山中, 甚至連圍棋要怎麼下都不知道。
白胥華沒心思教導他,便隻取了棋譜給他看。
他對於明台的態度,比起其他人,是明顯要冷淡不少的。
但明台卻半點都不覺得奇怪。
他在那之後,又經曆了幾次幻境, 幻境中,都是白胥華的模樣。
明台之前——第一次與白胥華見麵的時候, 是在百鳴宴的最後一場比鬥。
青年手持長劍, 身上穿著的,是青雲門的弟子服。
一身雪白, 上有層疊的雲紋。
他長發定在發冠之中, 垂落下來的頭發, 直可以長到腰間。
隻叫人一眼看去, 便覺得心中敲起擂鼓。
擂台之外,環繞著層層樓宇,他便在高樓之上,見青年一人一劍,為他師弟拿下了百國夢寐以求的土地與尊崇位置。
不管是曾經的明台,還是現在的明台,都覺得——此人可為吾友。
甚至可為知己。
若之後的事情,都如這般景象一樣發展下去,那白胥華如今對待明台的態度,就不應該是這樣了。
之後的幻境接連展開。
有時是他們二人,並景修然一處賞花舞劍,甚至還會略沾一點水酒。
有時是他們一處行走,遇到了好看的姑娘朝著白胥華示好,被青年略帶無措地拒絕的景象。
一起除妖,一起遊世。
直到——白胥華將他帶到了不知何處。
那是一片生著焰火的宮殿,青年立在宮殿前,道:“你是我的友人,這件事,我瞞了你許久。”
他微微轉過身,麵上帶了一點愧疚,眼裡是希望他原諒的渴求。
“我本是被父母丟棄的棄嬰,將死之時,被妖族主人救下。”
白胥華道:“他撫育我長大——若要論來,與我如兄如父,是師是友。”
“這世間妖魔眾多,他卻一直長居此處,從未出世過。隻管束認真修行的妖魔,未曾………”
傷過什麼人。
那之後的話語模糊在新的幻境中。
青年的態度已經從一開始的親昵柔軟,成了沉冰一般的冷徹。
最後的幻境,是青年立在祭壇之上。
他手腳都帶著鐐銬,穿著華美玄衣,衣裳上,繡了繁雜精致的符文。
他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唇色蒼白,幾乎要化作一縷隨風化去的孤魂。
在層層聲音展開之後,青年手腳腕上,便流下殷紅血液來。
他麵無表情,眼底也看不出什麼神色。
便在陣陣祭祀之音中,骨血消融。
到了最後,他甚至連身體都支撐不住了,隻能半跪在地上,雪白的長發散落下來,遮掩住了最後流露出來的神色。
所有的幻象,慢慢聚集交織在一起,繪出叫人心寒的真相。
那可能真的是他們的前世。
明台這般想,那祭壇上的符文印咒,他是能看懂一些的。
那場祭祀中——眼前人便是祭祀所用的祭品。
諸人將他祭祀上天,祈求日後風調雨順。
那時候,應該是天災**頻發的。
而眼前這人,便是最為完美的祭品。
以他一人,換日後的萬世太平。
但他應該是沒有死去的。
他不知道因為什麼緣由,又來到了此處,這裡沒有天災**,沒有妖魔遍野。
甚至沒有了諸仙門存世,隻有四國鼎立,尚且算得上和平安逸。
明台落下棋子。
他的棋下得不是很好,但是也能看出現在的局麵,自己是必輸無疑了。
刺客,便是在此時出現的。
他們不知曉如何繞過了燕宮之外的層層守衛,忽地從牆外、樹上,石中竄出,二十來人井然有序,一瞬間封.殺了兩人所有的退路。
明台與白胥華卻還是坐在原地。
白胥華甚至還有心思,道:“你輸了。”
明台露出了個無奈的笑來,他道:“叫居士見笑了。”
白胥華沒有應聲,他拈起一枚棋子來,放回了小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