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東問:“找個周末你有空出來吃個飯?”
湯索言想了想說:“這周我出差,下周吧。”
陶曉東說行。
口頭約了這麼一下,也不一定算數,都是忙人,說不準到時候誰就有什麼事兒了。
夏遠這段時間找了陶曉東兩回,陶曉東不太想出來,敷衍著應付過去一直也沒跟他見。夏遠是個生意人,習慣酒桌上談事兒,所以這人局很多,整天在外應酬。確實錢掙得多,但有時候喝多了也吐吐黑泥,說誰都不容易。
談事兒的時候總不能單槍匹馬,所以會攢個局,相關的不相關的朋友坐一圈,為了讓桌上熱鬨,什麼話題都有得聊,也為了讓場麵看起來不那麼商業。
陶曉東這麼一個有地位有樣兒的紋身師,能聊的就太多了。因此夏遠經常找他,陶曉東閒著的時候就去,也算是幫他個忙。當初陶曉東還窮著的時候夏遠就已經挺成功了,幫過他的陶曉東心裡都有數。不過朋友之間不計較這些,計較多了生分。
這回夏遠倒真不是為了談事兒,他就是習慣了乾什麼都想找陶曉東一起,真是鐵兄弟,時間長了不見就惦記著想。
這次算是個同學局,夏遠的生意都離不開醫藥,所以得維係著跟師兄弟們的關係,哪怕並不是為了跟他們有什麼合作,但他不能離開這個圈。這一屋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醫學院的,有夏遠有田毅,也有唐寧。
陶曉東跟唐寧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次打了個照麵,他們最初就是這樣認識的,陶曉東還幫他擋過酒。這次見了倆人都挺自然的,該打招呼打招呼,該怎麼怎麼。
唐寧其實在這一堆人裡依然是不同的,儘管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儘管這裡麵也有很多人到現在也在做醫生。唐寧就屬於從裡麵一眼就能挑出來的。
陶曉東隔著眾人看他,覺得唐寧氣質終究是不一樣。
這一桌大部分陶曉東都認識,也有幾張生臉。其中有兩個是今年剛從外地調回來的,以進修的名頭,想要托托關係留下來,到現在還沒落實。
其中有一個正好去的三院眼科,他是青光眼組的,來了半年了,想留下來但一直沒找到什麼門路。
“不好留,三院好幾年不收人了。”旁邊有人說,“現在都直接從醫學院分科博士裡挑人,那都是自己帶出來的,到底比外頭親。進來輪轉三年,熬出頭得三十多了,也都咱這歲數。”
“誰還不是學院出來的了?”有人歎了口氣,“當初嫌二院三院太苦了,沒機會,轉頭就去小地方了,現在想回可回不來了。”
這裡麵當初從眼科出來的有三四個,但也都四散在各醫院,還真沒有在三院的。突然有個人想起來,“哎”了聲,問:“三院?那不是湯索言的地方麼?咱們直係師哥啊。”
陶曉東靠在椅背上喝著水,聽著他們聊。
在三院進修的那位一聽這個,“嗤”了聲,臉上表情還挺一言難儘:“提什麼師哥,師哥師弟的提起來除了寒磣自己什麼用都沒有。”
這就明顯是話裡有話了。
夏遠看了眼唐寧,田毅也看了眼唐寧。這一桌人裡知道湯索言和唐寧關係的並不多,可也還是有,有感覺到走向不對的有意岔開話題,開始聊彆的。
有機靈的就有不機靈的,不知道這裡邊還有跟湯索言關係不一般的,彆人話題岔開了又轉了回去。
“你問過沒有啊?湯索言在三院說話很算的,等徐老一退那就是眼科老大了,現在其實也差不多。”
“確實說話算。”那位進修醫生臉上嘲諷地笑了聲,“人眼裡壓根兒沒咱們這種人,人什麼地位咱們什麼檔次,乾脆就彆往人麵前湊。我叫聲師哥,人連眼神兒都沒給。”
“那麼狂?”旁邊這位還挺愛打聽。
“三院我看除了徐老他眼裡壓根兒看不著人了,咱也不敢說狂不狂。”
陶曉東一直沒什麼表情地喝著水,水沒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田毅跟他對了個眼色,臉上看著可是不太高興了。陶曉東依然挺平靜,眼都沒抬過。隻在隔了一會兒之後抬眼看了看唐寧,唐寧臉色有點冷,但也沒表過態。
這種場合,彆人吐吐酸水,大不見小不見的其實就那麼回事兒,真上綱上線地掰扯幾句顯得自己掉價,整桌人也都尷尬。
陶曉東水喝得一口接一口,看完唐寧視線就又垂下去了。
“人狂也真有資本啊,人身上多少成就都查不過來。”有人說。
那位不開眼的可能酒喝大了,張嘴就接了一句:“誰他媽讓徐老那麼帶也帶出來了,喂嘴裡還咽不下去麼?”
田毅“嘖”了聲。
“成就?誰的成就?”那人又輕嗤一聲,“論文署名的事兒,就真那麼乾淨啊——”
他話音沒落利索,桌上突然一聲脆響之後緊接著稀裡嘩啦地響了半天。
陶曉東一茶壺直接摔在桌麵正中央的花瓶上,陶瓷碎片在玻璃桌上四濺。
“忍你半天了。”陶曉東緩緩地站了起來,手心扣在自己杯子上,眼神看著那位,直直地盯著。
“以後酒桌上喝大了嘣點什麼閒嗑,先掃一眼這桌上有沒有不愛聽的,不想聽的。今天不巧我就是一不想聽的。”
陶曉東也沒管彆人什麼反應,誰他都沒看,隻跟那人說:“你說的湯索言,那是我朋友。你話我聽著紮耳朵,聽不了。”
“活這麼多年,頭一次在酒桌上這麼耍,見笑了各位。”陶曉東說完把手裡剩的半杯水喝了,喝完杯子隨手一扔,看著對麵說:“你今天再說一句湯索言,那就真不好看了。”
陶曉東說完這句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