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火光頓時充盈了整個星野,以染星號上、老將維默爾發出的那一道主炮為引導,他背後,星辰隨行。
聯邦的艦隊以無數燦爛的等離子炮迎合,光帶撕裂天河,那顆巨大的行星在下一刻騰起了盛大的星辰之火。
在這片無聲的絢爛中,艦隊有條不紊地後撤,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足夠遠,在爆炸的衝擊波來襲前,最後一艘押後的護衛艦也已經成功進入曲速。
林敬也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老人與他交換旗艦時的話語。他頗為得意地在染星號的艦橋裡敲敲打打,唏噓不已:“聽說,雷恩那小子以前在戰區和民間義軍一起的時候,有個代號就叫染星。”
老上將翹著腳,一副大獲全勝的樣子,說:“行事風格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誰都不放在眼裡,都是聯邦元帥了,還是個沒上過學的文盲,不思進取。要不是看在他確實少時過得苦,早就打爆他了。”
林敬也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
老人收斂了那平生罕見的戲謔神情,肅容道:“林艦長,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再怎樣不服,我也已經這個年紀了,而你們,才是聯邦的未來。”
哪怕林敬也那時候幾乎肯定分化無望,甚至還殘了右臂,維默爾上將都依然堅持那個婚約,因為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一種比金石還有恒久堅固的韌性,儘管他一貫沉默無言,但恒星從不需要張揚宣講,他的光芒不需要聲音。
至於雷恩……維默爾上將從來沒有說過,他其實根本不討厭雷恩,也不是因為任何政治目的才和那個驚才絕豔的年輕人找茬的,他總是忍不住和雷恩對著來,隻是因為……
他覺得那個家夥真是像極了他那張揚又執拗的女兒。
那個女孩離經叛道,一個好端端的軍隊高層Alpha非得挺著大肚子進出指揮部,說Omega那麼嬌氣怕是得疼哭,讓同僚嘲笑了大半年,然後她就借口懷孕脾氣不好,把同僚全給揍了一遍。
規則對她而言就像不存在,命令在她耳朵裡就像放狗屁。
所以最後那個女將軍違背了長官兼父親的命令,不肯撤回安全線內,而是以自身為代價,阻敵於深空,他女兒是個英雄,卻一去不回。
維默爾上將意識到,他隻是害怕看見下一個不回家的將軍。
所以他注視著視頻對麵的青年,鄭重一禮:“我把第一行星軍團交給你,請帶他們贏得勝利。”
天穹浩瀚,星辰不言。宇宙的最初也曾亙古無聲。
林敬也平靜還禮,他說:“我會的,我會帶他們平安回家。”
所有的儀器上讀數都在瘋狂飆升,天穹之劍的技術組無愧於精銳之名,他們完整記錄了對方母艦的頻率讀數,甚至能在貓撓過的線頭一樣亂的數據曲線裡精準分析:“艦長,氣態行星的大氣層成功引爆,但回聲母艦的體量太大,最好的估計,這一擊能給他們造成超過15%的艦體損傷。”
區區百分之十五嗎。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是很美妙,雖然他們與回聲母艦是場無準備的遭遇戰,但付出的可是一艘染星號。
“而且那是樂觀估計。”技術部無情地指出,“不過好在,與防禦力成反比——它們那麼大一個巨無霸,速度自然不可能與我們相比,現在它們已經從完全隱匿的狀態暴露,想要再像之前那樣重新小消失,怕是不在可能了。”
林敬也頷首:“星環長城和首都星都需要做好準備,各個星區的駐軍也是,既然我們已經創傷了回聲的母艦,那麼維修和能量損耗都會迫使它們掠奪更多的資源。”
“軍團長,您的意思是,回聲可能會乾脆放棄隱匿,直接總攻?”
林敬也是錯愕的半秒,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那個稱呼竟然是在喊他自己。
說話的人是第一軍團原本的副官海莉,一位乾練沉穩的女性Alpha,並不因為林敬也遠比她年輕而有所輕視,在維默爾上將做出決定後,林敬也能夠毫無障礙地接管第一軍團,也有她很大一筆功勞在。
林敬也對她點了點頭:“不是可能,是一定會,到了這個局麵,人類幾大勢力開始聯合,埃裡蘭博士本人都不再隱藏,回聲比我們還需要速戰速決。”
整個艦隊在一片有些壓抑的寧靜中繼續返航,他們追擊回聲,把戰線推出幾千光年,本是輝煌戰績,卻並沒有人開懷。
林敬也站在艦橋,哪怕是天穹之劍的人,都感受到了灰色的氛圍。
哢噠。
身著黑色戰甲的年輕軍團長忽然抖落他右臂上的刀,他把那柄刀從外骨骼上拆出,平放在了麵前的操作台上。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他。
在他的真正經曆曝光時,特瓦爾曾半是調侃半是遺憾地說過一次,假扮柔弱Omega衝進敵人戰艦一舉拿下匪首的打法怕是要從戰術列表裡刪除了,但林敬也從不曾感到可惜——
誰見過天穹之劍假扮、他都不用假扮,他就是個Omega,可他從沒乾過林敬也以前那種刺客行為,因為前線的指揮官不是間諜,他本該旗幟鮮明。
林敬也把他的光能刀放在指揮台上。
這本來就是他真正應該戰鬥的位置。
是旗艦,不是去刺殺。
他現在是軍團長。
年輕的軍團長在整個艦隊的頻道裡,用他依然冷清平淡的聲音,卻是字字鏗鏘地說道:
“原第一行星軍團軍團長維默爾上將殉國,他的英靈留在了星辰之上,但他仍會與星光一道注視著你們,注視著他曾經為之驕傲的軍團,繼續為守衛聯邦的天空而戰!”
寂靜無聲之中,也不知道什麼人帶的頭,所有人向著艦橋的方向,向著站在這裡的那個人無聲敬禮,似是送彆,又是歡迎。
*
走廊的地麵上到處都是燒焦的電池液,那種亮藍的液體打著旋兒,一點點被綠火燒成灰白,最終成為普普通通一灘焦黑。
那種複雜化學成分燃起來的綠火很像鬼火,但雷恩提著重炮穿行其中,鬼氣森森也遠不如他嘴角那抹殺意釀出的微笑更瘮人。
紊亂的礦場是回聲的陷阱,那些礦脈發出的脈衝讓天穹之劍與外界失聯,但很可惜,也讓回聲們的數據信號被封鎖在了綠火燒起的地方。
回聲的數據就算要轉移,也得有實實在在的載體給它們,可以逃離生老病死,不代表能憑空飄到真空去。
現在它們沒法逃走。
雷恩與那個銀白色的中樞之間,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走廊。
與那些掙紮反抗的回升單元不同,這一枚中樞安安靜靜地懸浮於原地,像是屏息以待。
雷恩緩緩走向了它。
“你長大了。”
那是一個礦場上的係統廣播音,平板無波,林路那種無趣的礦老板才不會浪費時間給這種上工下班的提示廣播做個好聽點的語音,當然它也不具備更高級的聲線編輯功能,但就是這樣,雷恩卻反而更確信——
這個回聲中樞,當真與楚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