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溫柔多情的,桃花一般的眼眸,被他的話刺傷,如今正淺淺地沁出淚水,漆黑瞳仁宛如一捧破碎的星光。
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如此脆弱的生物?不僅僅要小心翼翼地碰觸他的身體,還要百般溫柔地嗬護他的心靈。
想要抓在手裡,卻又唯恐他像高天上的南風,無形無跡地散了去。想要捧在手心,卻又擔心他像清溪裡的水,悄無聲息地從指縫中流走。
殷柏舟退後幾步,僵直的脊背貼上門板,這才敢緩慢地,不著痕跡地呼吸。
就在剛才,他下意識地屏住氣,害怕自己不斷加重的鼻息會把秦青吹跑,就像秋日的冷風會把一串開得正豔的紫藤零零落落地吹散。
他強迫自己看著秦青濕漉漉的眼眸,繼續用冰冷的語氣說道:“基於以上幾點,如果有一個人,他無需被自己或彆人的信息素掌控,也不用被放到網上任人挑選,更不用被所謂的權力機構支配婚姻和人生,我想這也非常合理。”
他眸色更為深邃地看著秦青,加重語氣,“你可以不被掌控,不被挑選,不被支配,你覺得這樣合不合理?”
秦青愣住了,霧蒙蒙的眼睛呆呆地看過來。
於是殷柏舟再度開口:“在我這個被掌控,被挑選,被支配的人麵前,你覺得你自己的存在,算不算合理?”
秦青終於回神,眼裡的淚霧漸漸散去,變作閃閃爍爍的亮光。他彎了彎唇,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是啊,他的存在怎麼會是不合理的呢?比起所有人的身不由己,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自己的人生,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如果原主就在這裡,聽見這樣一番話,他還會選擇消失嗎?
隻可惜他遇不到殷柏舟這樣好的人,而我遇到了。秦青彎了彎眸,笑得越發動容。
殷柏舟看著這抹笑容,抿直的薄唇竟也微不可見地上揚幾分。
然而下一秒,這笑容便黯淡了。
秦青搖搖頭,苦澀地說道:“軍長,沒有信息素,我暗中戀慕的alpha永遠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說,這是不是無解的難題?”
殷柏舟忽然轉身,麵向門板,手掌按壓在掃描儀上,用掌紋開了鎖。
他大步跨出去,背影有些倉促,卻又堪堪站定,沉聲說道:“我不知道彆的alpha怎麼看待信息素,但是於我來說,那隻是一種具有迷惑效用的氣味罷了。我的人生不會被它掌控。”
話落,他大步離開,背影漸漸融入昏暗的樓道,模糊得像一座巨塔。
一座永遠不會坍塌的巨塔。
秦青長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待他徹底消失在樓道裡才關上門,慢慢捂住自己微紅微濕的雙眼。
他的神祇在安慰他。
他的神祇告訴他——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他的神祇還告訴他——我不會受信息素掌控,所以就算你沒有信息素,我也不在乎。
秦青靠在門板上,無法自控地低笑起來。
996甩了甩粗尾巴,冷哼道:“算他把話圓回來了,我們還是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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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平複了好半天才離開控製室,來到訓練場。
戰士們看見他,一個個都亮起了眼睛,然後更為刻苦地訓練,有人舉起幾百斤重的鈴片,故意發出性感低沉的嘶吼。
站在場邊的殷柏舟眸色冰冷地看過來,眉頭皺得很緊。
他似乎很不喜歡秦青出現在這裡。
他深不可測的眼眸隻是輕輕一掃,所有偷看秦青的戰士便都收回灼熱的視線。故意喊得很大聲的那些戰士們此刻已噤若寒蟬。
秦甘棠正坐在場邊,雙手抱著膝蓋,笑盈盈地與幾個戰士說話。他一會兒看看殷柏舟,一會兒又狀若無意地看向任則淮。
任則淮正在做力量訓練,外套已經脫掉,露出汗津津的上半身,每一次高舉啞鈴,胳膊與肩背的肌肉就會繃緊隆起,顯現出性感的紋理。
他像一頭孤狼,血液裡流淌著難以馴服的野性,如果不被他認可,他會比殷柏舟更難以接近。
秦甘棠看得眼眶都熱了。
越是對他不屑一顧的alpha,他就越是想要得到。
忽然,任則淮放下啞鈴,看向場邊的某一處,野性難馴的臉竟然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秦甘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毫不意外地發現了秦青。
這人一來,任則淮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了過去,甚至於周圍所有戰士都變得靦腆了幾分。他們竟然都喜歡秦青!就因為秦青那張臉嗎?
一個沒有信息素的廢物,跟他在一起早晚會精神崩潰而死,難道這群人不知道嗎?
秦甘棠嫉恨難平地暗忖著,偏偏還要站起身,笑容燦爛地衝秦青揮手。
便在此時,場中發生了意外。正在激戰的兩台機甲碰撞在一起,然後雙雙從高空墜落,不等砸到地麵就轟然爆開。無數個零部件像流矢般四射,無差彆地襲向周圍所有人。
秦甘棠嚇得臉都白了,高聲喊道:“殷柏舟,快來救我!”
然而殷柏舟卻迅速跑向了秦青,完全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這很正常,秦青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Omega,而且離殷柏舟最近,他肯定會選擇去救秦青。
秦甘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在命懸一線的時刻想到這麼多。如果不進行這樣的自我安慰,他大概會氣到爆炸。
他轉而看向任則淮,焦急地伸出手:“任則淮,救救我!”
任則淮下意識地朝秦甘棠跑去,瞥見周圍有好幾個戰士已經把秦甘棠包圍,並擋住了所有金屬碎片,便掉轉頭朝秦青跑去。
還未得手之前,他絕不會讓秦甘棠發現自己的心思。
這人腦子有病,送到手裡的不要,偏偏要去搶彆人的。彆人越是喜歡他,他就越是不屑一顧。彆人越是不拿他當回事,他就偏要倒貼上去。
真是下賤!
任則淮輕蔑地笑了笑。
眼睜睜地看著任則淮棄自己而去,不顧一切地奔向秦青,秦甘棠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他好恨啊!同時又激起了更加強烈的掠奪欲。
他發誓,如果不把任則淮從秦青手裡搶過來,他一定不會罷休!
等著吧!都給我等著!秦甘棠的眼睛恨得滴血。
任則淮回頭看了看,見到一張被嫉妒扭曲的臉龐,薄唇不由微微上揚。
這隻獵物很快就要到手了。
任則淮跑到近前時,秦青早已被殷柏舟抱進懷裡,腳尖騰挪,借力跳上一旁的觀戰台,又跳上十幾米高的維修梯,輕鬆地避開所有金屬碎片。
秦青緊緊抱住他精悍的腰,害怕地閉上眼睛,卷翹濃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微微地顫,像枝頭的絨花一般可愛。
不久之前殷柏舟還在想,要怎樣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這人,要用什麼樣的力道才能不把對方碰碎。
現在他知道了。
要很輕很輕,像指尖觸摸一個圓圓的泡沫一般輕。要很柔很柔,像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嬰兒一般柔。要把所有心神都凝聚在雙手,去嗬護這麼一團又輕又柔的雲朵。
抱住秦青,竟然是比操控機甲還耗費心神的一件事。
殷柏舟的鼻尖沁出了一層熱汗。
他一隻手環住秦青的腰,另一隻手托住秦青的臀。這腰太纖細太柔軟,這臀太挺翹太緊實。
於是殷柏舟的額頭也沁出了一層熱汗。
當他抱著秦青安全落地時,他感覺自己比操控機甲殺死幾百隻蟲族還要累。
他附在秦青耳邊啞聲低語:“這就是我為什麼讓你待在控製室的原因。訓練場太危險了。”
秦青睜開眼,眸子裡滿是驚恐的淚霧。
殷柏舟表情微僵,馬上又放緩了語氣:“彆害怕,我不會讓你遇見危險。”
“謝謝你軍長。”
秦青話音未落,殷柏舟已放開他,極為克製地退後幾步,轉身離開。
“有沒有人受傷?”他高聲詢問,走向砸進深坑裡的兩台機甲。
周圍亂糟糟,鬨哄哄的,許多金屬碎片插在地上,燃燒起火焰,還有建築物被破壞,正在崩塌。
殷柏舟高大的背影融入煙塵裡,像一座永遠不會坍塌的巨塔。
紮根在他身上就是最安全的,他會給予最赤城的心和最滾燙的血。秦青捂住唇,克製不住地笑了。
他怎麼可能舍下這樣的神祇,轉而愛上彆人?
“秦青,你沒事吧?”任則淮姍姍來遲,假裝擔憂地問。
“我沒事,你呢?”秦青放下捂嘴的手,臉上哪還有半點愛戀,隻有驚魂未定的恐懼。
“我舊傷複發了,肋下有些疼,你能帶我去醫務室看看嗎?”任則淮假裝虛弱地捂著肚子。
秦青立刻扶住他,柔聲說道:“好,我馬上帶你去。”
兩人肩並肩地離開,背影顯得很親密。
“艸,早知道我也用苦肉計了。誰來打我一拳,讓我受點輕傷,我好去醫務室。”一名戰士舉手高喊。
好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圍攏過來,準備胖揍他一頓。
殷柏舟淡淡地瞥過去,這群人立馬就老實了。然後,殷柏舟又看向了並肩而行的兩人,幽深的眸子裡閃爍著幾點暗沉沉的冷光。
秦甘棠眼珠一轉,立刻抱住腦袋低喊:“我頭好疼,殷柏舟,你送我去醫務室好不好?”
他以為殷柏舟還會像以前那般對自己不理不睬。但是這一次他想錯了。
殷柏舟竟然走過來,冷淡地說道:“走吧,我送你。”
他答應了?
秦甘棠呆住了,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全然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片刻後,回過神來的秦甘棠萬般竊喜地想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遇險才會導致這樣的改變?是不是快要失去我的時候,殷柏舟才終於發現他其實是在乎我的?太好了,我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