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柏舟進入了封閉室。
士兵們看見封閉室的紅燈亮起,全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隻有精神領域即將崩潰,又得不到適配信息素撫慰的alpha,才需要進入這種由超強合金打造的密閉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像野獸一般失控的alpha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他們的精神力,從而獲得一定程度的宣泄。
倘若這宣泄發生在外界,那麼一個頂級alpha外放的精神力有可能把周圍的人切割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像殷柏舟這樣的SSS級alpha若徹底失控,他的精神力大概會把整個軍部的士兵都燒成灰。
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除非是他親自駕駛的雷霆之眼。說他是人形兵器一點兒也不誇張。
“要不要把秦甘棠接過來?”一名士兵擔憂地問。
“軍長沒有命令,誰敢去接?”另一名士兵臉色蒼白地說道。
“軍長的精神力怕是會把封閉室徹底毀掉吧?”
一群士兵等在封閉室外,如臨大敵。
然而他們想象中的瘋狂宣泄並沒有發生。
殷柏舟的精神力的確失控了,一條條無形的利刃縈繞在他周身,相互摩擦時迸發出紫色的電弧,震蕩著鞭鳴一般的巨響。
他被雷霆包裹,強大的宛如神祇,也狂暴得像是一隻怪獸。
但他掌心卻托著一朵鮮紅的薔薇,試圖在精神力的□□中也讓那些無形利刃避開這小小的一朵花。
但他失敗了,薔薇花被利刃割碎,散成紛紛揚揚的花瓣,還來不及落到地上就被紫色電弧燒成灰燼。
殷柏舟垂頭看著這些灰燼,漆黑眼瞳裡竟然溢出一絲絕望。
如果無法控製這些殺人於無形的精神力,他就永遠都不能碰觸開在自己心裡的那朵花。
“給我一朵花。”他抬起頭看向封閉室頂部的控製麵板,一雙眼瞳已被焦慮、狂躁、憤怒和絕望,燒得通紅。
然而這些狂亂的情緒,很快就變成了一往無前的堅毅。
他要讓不可能變成可能。他要讓一柄利刃,在碰觸自己的小花時變成最柔軟的一雙手。
天花板上探下一隻機械手,手裡握著一朵開得正豔的玫瑰。
殷柏舟想要接過這朵玫瑰,卻又忽然停住了動作。
他舍不得把這朵花攪碎,就像他舍不得傷害秦青。花瓣凋零的場景一定會讓秦青變得很傷感。
“給我一個氣泡。”他啞聲說道。
機械手收回那朵玫瑰,指尖吐出一個氣泡。
殷柏舟用狂暴的精神力裹住這個氣泡,卻又要確保它不會被擊碎。這比保護一朵花難上千萬倍。可是如果不這樣訓練自己,那麼他永遠都不可能接近自己的小花。
要怎樣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秦青?殷柏舟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他明白了。
要用全部的心力,全部的意誌,鋪成一條最平坦又最柔軟的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個氣泡碎了,殷柏舟馬上會用精神力裹住另一個氣泡。他可以訓練一百萬次,也可以訓練一百億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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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任則淮從修複艙裡爬出來,沒看見秦青,隻好穿上衣服先行離開。
秦青沒有守著他醒過來,可見對他雖有幾分愛慕,感情卻還不夠深。應該來一個猛招了,否則拖得太久容易發生變故。
秦甘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和他的守護者結婚。必須儘快拿下秦青,刺激刺激對方。這樣想著,任則淮的腳步都變得急促了很多。
他剛離開沒多久,燕於飛就到了。看見醫務室裡沒人,他打開冷藏庫的門,想做一個生物實驗。
“你怎麼還不回家?”看見穿著保溫服待在冷藏庫裡的秦青,燕於飛頗感驚訝。
“我有幾個藥物實驗要做,今天晚上熬通宵。”秦青晃動著一根試管。
燕於飛點點頭,也穿上了保溫服。
“蘇酥有沒有聯係你?”他假裝不經意地問。
“我給他打過電話,他回家了。”秦青放下試管,往智腦裡輸入一串數據。
“他沒事吧?”燕於飛戴上護目鏡,遮住自己焦慮的眼睛。
“他沒事,警察局的確是口頭教育了他一個小時就把他放走了。”
這些情況燕於飛自然也知道。他在帝國頗具影響力,這點情況稍微一查就很清楚。但他還是覺得不放心,總想從彆人口中佐證蘇酥的安全。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秦青的智腦忽然響了,是蘇酥打來的視訊電話。
秦青立刻接通電話,蘇酥的全息影像隨之投射到空中。他穿著一件高領毛衣,正軟軟地笑著,發尾有些濕,皮膚有些紅,像剛洗過澡。
燕於飛立刻朝這虛幻的影像看去,眼裡全是再也無法壓抑的貪戀。
“秦青,我身體不舒服,要請很長的假。我辦公桌上的小盆栽,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每天澆三次水,每次十毫升就可以啦。還有哦,我藏在櫃子裡的零食你也幫我吃完吧。總是放著就壞掉了。任則淮是個壞蛋,我沒騙你。我求求你不要喜歡他,更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說著說著,蘇酥柔軟的笑容就消失了,微紅的眼眸裡溢出一絲淚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他深深凝望著秦青,目光眷戀又溫柔,好像隻是這麼一眼,今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秦青原本還認真聽著,到了後麵整顆心都在發顫。
蘇酥的表情不對,狀態不對,語氣也不對!這不是閒聊,而是訣彆!他怎麼了?
秦青立刻站起身,脫掉保溫服,急促說道:“蘇酥,你在家嗎?我馬上來找你。”
燕於飛也臉色蒼白地摘掉護目鏡,用顫抖的手去拉冷藏庫的門。
門把手好像塗了潤滑油,竟叫他握不住。他拉了一次,兩次,三次,都沒能把門拉開。
秦青擠開他,飛快打開門跑出去。智腦投射的蘇酥的全息影像始終懸浮在他眼前,就好像他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就能觸到這個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蘇酥永遠都離秦青三米遠,這個距離看似很短,卻永遠都無法拉近。
“再見秦青,我要走了。”蘇酥笑著擺擺手,卻流下兩行淚。
“蘇酥,你怎麼了?你不要走,我馬上就到!”秦青急紅了眼。
“答應我,不要和任則淮在一起,我不想你受傷害。”蘇酥哭著說道。
“我不答應!我要你麵對麵親口和我說!”秦青知道自己決不能在這個時候答應蘇酥的任何要求。
如果滿足了他,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但是這樣的策略已經不起作用了。蘇酥無能為力地搖搖頭,關掉了視訊電話。全息影像消失了,隻有漆黑夜幕籠罩著倉皇無措的秦青。
當他茫然四顧,快要掉淚時,燕於飛開著一輛飛車疾馳而來,在空中就打開了車門:“快上來!”
秦青立刻跳上飛車,朝夜幕深處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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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還是來得太晚了。
蘇酥穿著一件高領毛衣和一條牛仔褲,躺在浴缸裡,衣袖挽起,露出狠狠割開一條血口子的手腕。鮮紅的熱水不斷溢出,散布著死亡的氣味。
那股甜甜的焦糖煉乳味,永遠地消失了。
“蘇酥!”秦青跪倒在浴缸邊,把蘇酥的身體摟入懷中。
水流掀開蘇酥的衣擺,露出他傷痕累累的腹部。青青紫紫的掐痕、斑斑駁駁的咬痕,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膚!
這是什麼時候造成的?又是誰乾的?
秦青把蘇酥從浴缸裡抱出來,放到床上,用被子好好蓋住,然後才開始在屋裡翻找。
一張和解書擺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摁著蘇酥鮮紅的指印。
原來他被帶去帝國警察局後,並沒有警察對他進行口頭教育,而是把他關進了一個拘留室,說是過一小時就把他放出去。然而數分鐘後,幾個喝醉了的alpha竟然也被關了進去。
一群失去理智的alpha與一個嬌弱的Omega被關押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會發生什麼?
秦青閉了閉眼,幾乎不敢去看和解書上有關於這一段的記載。
站在浴室門口幾乎僵硬成一塊石頭的燕於飛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瞳,死死盯著這張和解書。
秦青不敢看的內容,他完完整整地看了下去。
那群畜生把蘇酥欺辱了!用最下流,最卑鄙,最殘忍的手段!
Omega一定要單獨關押,這是鐵律。然而帝國警察局卻沒有遵循這條鐵律!
禍事發生後,那群警察沒有為蘇酥聲張正義,反倒強迫他簽署了和解書,然後放了那幾個畜生。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掩蓋他們的失職,保住他們的官位!他們不再是維護法理的勇士,而是皇家豢養的一群鷹犬。
他們給蘇酥打了一筆巨款當做賠償,以為這樣就可以買走蘇酥的一切。
蘇酥隻是一個普通人,他沒有能力反抗這些鷹犬。
當彆人摧毀了他之後,他也選擇了毀滅自己。
秦青睜開眼,咬著牙把這份和解書看完,然後把它狠狠砸在燕於飛臉上。
“我要留下他,而你開口讓他去!你知道,他最聽你的話!你還對他說不會有事。這就是你口中的不會有事?你殺了他,燕於飛!你親手殺了他!”秦青從未用如此仇恨的語氣對彆人說過話。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真正殺死蘇酥的人不是燕於飛,是秦甘棠!
警察局怎麼可能發生如此大的紕漏!那群alpha行凶的時候,看守所的警察難道聽不見嗎?沒有人在背後安排,這種荒謬的事絕不可能發生!
燕於飛沒有躲開砸在臉上的和解書。他默默承受了秦青的怒火,然後走進臥室,把身體冰涼的蘇酥抱進懷裡,寂靜無聲地哭起來。
愛這個字藏在心裡很久很久,卻直到最後都沒能說出口。
“蘇酥,我愛你。”燕於飛把顫抖的嘴唇貼在蘇酥冰冷的耳邊,一字一字緩慢低語。
然後,他把蘇酥的耳朵捂住,仿佛害怕弄臟了蘇酥,用粘著血的,切齒仇恨的語氣,狠戾無比地念出一個名字:“秦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