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開著一輛銀灰色跑車,抵達了與張鳴約好的地點。
他拉開車門走下去,沒有看向等候在路邊的一群人,而是仰頭看向隱藏在陡峭山林裡的那條路。這就是今日的賽道。
夜色像黑水一般濃稠,已然吞沒了周圍的景物,沿途修建的路燈卻用一點點的光影描繪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盤山而上的長龍。
用正常的速度行駛在這條蜿蜒起伏的長龍上都需要多加小心,更何況是全速前進。
段柏站在原地,用深邃的目光仔細觀察這條路,試圖記住每一個急轉彎。但夜色太濃了,目之所及的範圍非常有限,不知道有多少更險峻的彎道隱藏在密林裡。
張鳴帶著一個打鼻環的男人走過來,介紹道:“這就是鳥哥。”
段柏瞥了鳥哥一眼。
鳥哥上上下下把段柏打量了一遍,抬頭低頭的動作很是誇張。他試圖用這種具有侮辱性的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不屑。
“你就是段柏?聽說你剛剛打破了世界紀錄?”
段柏依舊在觀察山路,沒有搭理對方。
鳥哥的三角眼裡噴出怒火,加重語氣說道:“你敢不敢跟老子比一場?在賽道上開得快算什麼英雄,在這裡開得快,老子才服你!”
段柏看著山路沉聲說道:“你他媽能不能閉嘴?老子在觀察路況,懶得理你。”
鳥哥呼哧呼哧粗喘著粗氣,好像一座快要噴發的火山。他的兄弟們很是不忿,一個個捏著拳頭走上前,仿佛想揍段柏,卻被鳥哥擺擺手,趕開了。
“晚上這麼黑,你看得清個吊毛!我這裡有路況圖,3D的,你自己看吧。”
鳥哥衝張鳴揚了揚下頜,張鳴立刻遞過去一個平板。
段柏嘖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有這東西不知道早點拿出來,耽誤老子時間!老子比完了還要回去陪男朋友。”
他掀了掀眼皮,故意衝張鳴投去一個挑釁的目光。
張鳴的眼睛和嘴角都帶著淤青,很明顯被打了一頓。
他心裡窩著火,麵上也帶出來幾分硝/煙味,冷笑道:“我欠鳥哥一個人情。他一直想和你比一次,我就答應幫他把你約出來。你倆比完,我就照你說的做。張海強那邊你也幫我徹底解決,我們兩清了。”
段柏拿過平板認真查看,頭也不抬地嘲諷道:“我之前出櫃是為了幫你擺脫張海強的糾纏,你已經欠了我一次。現在我答應你的要求過來比賽,你又欠了我一次。你要搞清楚,一直都是你欠我,不是我欠你。兩清這種話,你沒有資格說。”
張鳴沒法反駁這些話,隻能點燃一根煙,壓著怒火深吸了一口。
鳥哥先是驚愕地看了看段柏,然後又看了看張鳴,眼睛裡冒出許多問號。
這兩個人在說什麼鬼話?段柏要回去陪他男朋友,但是卻和張鳴出櫃了。這關係都他媽亂成什麼樣了!
“你們彆說了,老子不想聽這些!媽的,影響老子賽車的心情!”
鳥哥仔細看了段柏一眼,終於還是沒忍住,苦口婆心地規勸道:“段柏,其實我很欣賞你。你是唯一能在賽道上與我爭鋒的男人,所以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什麼話?”段柏心不在焉地問。
“心中無男友,賽車自然神。彆想著回去陪你男朋友了,安安心心開你的車吧。”
段柏抬起頭,勾唇道:“老子不想在這裡開車,老子就想回去在床上開車。你知不知道你浪費了我一個美好的夜晚?”
鳥哥:“……”
張鳴快速地吸了幾口煙,眉宇間滿是煩躁。他當然知道段柏這個慫逼不可能跟秦青開車。但是聽他大大咧咧說出來,心裡依舊很難受。
“看完了嗎?看完了就開始比賽吧!”他催促道。
“來!”段柏朝自己的跑車走去。
鳥哥也走向停靠在路邊的一輛改裝車。
幾個漂亮女孩扭著細腰款擺地走過來,笑嘻嘻地問:“鳥哥,需要賽車寶貝嗎?”
問話的對象雖然不是段柏,可女孩們瀲灩的美目卻都直勾勾地看著段柏,大紅唇彎出一抹誘人的弧度。
鳥哥心裡酸得要死,卻還是拉過最漂亮的女孩:“糖糖,你坐我的車。”
段柏看也不看那群女孩,徑直打開自己的車門。
什麼賽車寶貝?惡心!
女孩們還在看段柏,有幾個甚至想走上前去毛遂自薦。像段柏這樣長相俊美,氣質狂野的男人,莫說他們的圈子裡沒有,就算娛樂圈裡也是非常罕見的。
“女人彆去了,他同性戀。你們幾個還有機會,過去問問。”鳥哥勸住了女孩們,又衝自己的幾個小弟揚了揚下頜。
小弟們齊齊後退,慌忙擺手。
其中一個小弟猶豫了一會兒,慢慢舉起手:“要不我去問問吧,我也不是因為喜歡帥哥,主要是想跟段柏學學賽車技術。”
鳥哥:“……你他媽藏得可真深啊!你對我這麼忠心,該不會是因為暗戀我吧?”
小弟:“……”忽然覺得惡心是怎麼回事?同性戀也有審美的好不好?
段柏聽見了鳥哥對自己的挑釁,卻沒有做出反擊。他坐進車裡,握住方向盤。
張鳴走到車邊,彎下腰說道:“段柏,再見。”
這句話放在此時此刻,聽上去有些怪異,好像帶著詛咒。
段柏皺緊濃眉,用研判的目光打量張鳴。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照過來一束強光,令所有人都不適地眯了眯眼。待光束熄滅,眾人才發現一輛黑色越野車已停靠在路邊。
車門打開,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抱著一隻戴金鏈子的胖貓跳下來。
男人長得雌雄莫辨,水銀一般光華流轉的絲綢襯衫被他奢美昳麗的容貌襯托得十分黯淡。他大步走入車燈的照耀範圍,卻比所有光源都更加奪目,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蘊著怒火,十足絢爛,仿佛注入了滿池星輝。
鳥哥看得眼都直了。原來有一種人,竟然可以美到打破性彆的界線。
剛才那個想給段柏當賽車寶貝的小弟吸溜了一下口水,露出垂涎的表情。
幾個漂亮女孩看了看秦青白皙清透的臉,再看看彼此的大濃妝,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張鳴呆呆地喊了一聲:“秦青!”
他已經有很多天沒見過這人了!
秦青看也不看張鳴,徑直與對方擦肩而過。
他拉開銀灰色跑車的門,彎腰睨著坐在駕駛座裡的段柏,怒氣衝衝地問:“你的教練呢?”
段柏的腦門已經冒出了許多冷汗,嘴唇也因為緊張變得乾燥。他指著三角眼的鳥哥,小聲問道:“我說他是我新請的教練,你信嗎?”
鳥哥:“……”
秦青氣笑了,用力甩上車門,又抬腳踹了幾下輪胎。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揍段柏幾下。然而這裡人太多了,那樣做的話隻會讓段柏丟臉。
“你給我等著!”他把自己細長的食指從車窗裡伸進去,隔空點了點段柏的鼻子。
剛才在鳥哥麵前拽得二萬八五的段柏這會兒縮著脖子,聳著肩膀,一副大氣都不敢喘的熊樣。
“我來當他的賽車寶貝,你們這就開始比賽吧。”秦青衝鳥哥說道。
“好的寶貝。”鳥哥愣愣地點頭。
“你他媽叫誰寶貝呢?你找死是不是?”段柏立刻從窗戶裡探出頭來,凶神惡煞地衝鳥哥叫囂。
隻可惜見識過他的熊樣,鳥哥已經不會再害怕他的虛張聲勢了。
“嗬嗬~耙耳朵!”鳥哥翻了個白眼,摟著自己的糖糖寶貝上了車。
秦青把996塞進段柏懷裡,自己準備繞到另一邊,坐進副駕駛座。
張鳴抓住他的胳膊,沉聲道:“彆去!”
“為什麼不能去?”秦青故意問道。
張鳴沒有回答,隻是更為用力地抓住秦青,眼眶微微泛紅,瞳仁裡暗潮湧動,仿佛在經曆著劇烈的掙紮。
秦青用腳尖狠狠碾壓張鳴的腳背,迫使對方吃痛鬆手,然後繞到另一邊,坐進了跑車裡。
“比賽吧。”他冷冷說道。
段柏慢慢把車開上前,與鳥哥的車齊頭。一個女孩舉起旗子準備發令。
在短暫的數秒鐘時間裡,段柏終於回過神來,然後才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在這樣漆黑的夜色裡全速行駛在一條並不熟悉的盤山公路上,這是連他也沒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事。
如果某個急彎沒有轉過去,等來的將是車毀人亡的命運。
他怎麼能讓秦青坐在自己身邊,冒這個險?
“秦青,你下車!”段柏臉色慘白,聲音發顫。
同一時刻,女孩手裡的小旗用力往下一揮。
“開車啊!廢什麼話!”秦青嚴厲地嗬斥。
肌肉記憶瞬間啟動,段柏的腳立刻踩下油門,狂飆而去。一紅一銀兩支利箭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劃破了夜色。
996跳到秦青的膝蓋上,絮絮叨叨地說道:“彆慌,我有智腦!我已經得到這條路的詳細訊息了。前方多少米有彎道,有陡坡,我這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告訴你什麼時候過彎,什麼時候上坡下坡,你再告訴段柏。我們通力合作一定能贏。”
996興奮難耐地揮了揮爪子。
秦青握住996的爪子,轉頭看向段柏。
段柏踩著油門的腳慢慢鬆開,試圖減速。秦青不在,他怎麼冒險都覺得不夠刺激。然而,當秦青待在身邊的時候,他忽然就意識到了生命的可貴。
他死了無所謂,如果秦青也……
段柏的後背冒出密密麻麻一層冷汗,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像巨石一般壓在心頭,令他窒息。
他不但鬆開了油門,還開始踩刹車。
感覺到車速明顯放慢,秦青譏諷道:“你踩什麼刹車?繼續給我踩油門!開,往前開,速度給我提到180公裡/小時!”
段柏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賠笑道:“秦青,你開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