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南溟帶回家,硬逼著吃了兩碗飯,秦青就睡了,醒來時外麵在下雨,天色灰蒙蒙的,寒風刮過樹林,掀起層層綠浪。
秦青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腦,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竟然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中午。
“楚南溟呢?”他走進廚房,詢問正在忙碌的米菲。
“楚教授在研究所。”米菲轉過身,畢恭畢敬地彎腰回話。她好像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真正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管家。
秦青早就猜到了楚南溟的行蹤。那人除了研究所,還能去哪兒?但是不問上這麼一句,心裡好像總是過不去。
“什麼時候能吃飯?”
秦青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996聽見吃飯兩個字,立刻從外麵跑進來,繞著米菲的雙腿打轉。
“還有十五分鐘。”米菲看了一下烤爐的操作麵板。
秦青應了一聲,從冰箱裡拿了兩瓶啤酒和一根吸管,帶著996來到客廳,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賞雨景。
雨點飛濺,漫成濃霧,將墨綠的叢林染成了淺淺的奶綠。喧囂的雨聲灌入耳內,卻可以令人平靜。
秦青仰靠著沙發,把雙腿擱在茶幾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酒。996蹲坐在一旁,叼著吸管,也在喝酒。
一人一貓仿佛自成一個世界,慵懶又愜意。
米菲隔著廚房的玻璃門,深深地看了秦青一眼。這幅畫麵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她以為自己嫁給楚教授,也能享受這種幸福。
就在這時,滴滴滴的提示音忽然響起,秦青看了看智腦,連忙接通電話,心裡七上八下的。
“卡福軍長,您找我有事嗎?”
“秦先生,我們幫您找到一種很有意思的鮮花,已經派人給您送過去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能到。請您注意查收。”卡福的聲音有些不太自然。
但秦青並沒有注意到。他大喜過望,連連道謝,掛斷電話之後就開始眺望連接著密林和雨幕的那條路。
一個小時之後,外麵果然傳來響亮的喇叭聲,一輛貨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一個穿著藍色快遞製服,戴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從駕駛座跳下來,冒著雨繞到後麵,打開貨艙的門,搬出一盆裹著透明塑料袋的植物。
正在吃飯的秦青透過落地窗看見這一幕,立刻放下碗,嘴也沒擦就跑到玄關,打開門。
冷風夾帶著冰涼的雨滴,一下子全砸在他臉上。他連忙抬起胳膊擋了擋,透過淩亂的發絲往不遠處看去。
快遞員把那盆植物放在地上,關上貨艙的門,身體被雨水淋得濕透。他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與楚南溟差不多,放在軍團隻能算中等偏上的個頭。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秦青竟然挪不開眼。
吸引他的不是身高,是氣質。
那快遞員的腰背挺得特彆直,整個天空的滂沱大雨也不能將他壓彎。他走路的步態像一隻大貓,無聲無息,優雅從容,卻又帶著幾分不可一世。
秦青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從門邊的儲物櫃裡拿了一把傘,衝進雨幕。
“你都打濕了!”他氣喘籲籲地跑到近前,舉起手臂幫快遞員撐傘。
“謝謝。”快遞員的臉龐隱藏在帽簷投下的陰影裡,聲音卻意外的好聽。
與楚南溟極富磁性的嗓音比起來,這個人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又帶著一點性感的沙啞。
秦青揉揉耳朵,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重不重?我和你一起搬吧。”他伸出手去拿花盆。
高大男人側過身,避開他的手,低聲道:“不重。”
短短二十幾米的路,很快就走到了。男人把花盆放在屋簷下,說道:“你肩膀淋濕了。”
秦青拍了拍肩膀,笑著說沒事。一路走來,他總是把傘偏向快遞員,並沒有照顧到自己。
“你渾身都濕透了。我給你一套乾淨衣服,你在車裡換上吧。天氣這麼冷,生病就不好了。”秦青關切地說道。
因為父親就是從下城區來的,還常常被家裡的親戚孤立嘲諷,所以秦青從來不會看不起任何人。上次說了很多刺傷父親的話,也是因為恨意太深了。
“不用了,我身體很好。”男人站在門口,背後就是傾盆大雨。
逆著光,又有帽簷遮擋,秦青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隱隱約約透出的一點輪廓卻讓秦青感受到,這是一個相當英俊的人。
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竟仿佛帶著重量,讓秦青的心莫名其妙急跳了兩下。
這個大概就是所謂的氣場吧。
秦青把傘塞進男人手中,沒有搭理對方的拒絕,徑直說道:“這把傘送給你,你等我兩分鐘。”
他轉身跑上樓,男人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深邃眼眸在陰影之中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996邁著小方步,甩著粗尾巴,一晃一晃地走過來,前爪剛踩到男人投在玄關處的影子,渾身的毛就炸了。
“喵嗷!是大怪獸!”它一跳三尺高,落到地上的時候腿已經軟了,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半蹲下去,豎起食指。
對貓來說,再昏暗的光線也不會乾擾它們的視力。門口這個人不是什麼快遞員,是昏睡了數年時間的雲驚寒!
他躺著的時候,996已經覺得他非常可怕。當他睜開這雙眼瞳,996才明白什麼叫做泰山壓頂,重若萬鈞。
這雙眼睛根本不屬於人類,更近似於一隻凶獸,裡麵漾著戲謔的光,卻又散發著駭人的煞氣。手裡沾了多少人命才能像他這樣,把戾氣、血氣和殺意,融入骨子裡?
996連忙用兩隻胖爪子捂住嘴巴,一聲都不敢叫。
“真乖。”男人低聲笑了,嗓音渾厚如銅製的古鐘。
樓梯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男人直起腰,一瞬不瞬地看過去。
秦青用塑料袋把幾件衣服裹得嚴嚴實實,帶下樓來。
“這幾件衣服你拿走吧,都是很便宜的牌子。”他跑得太急,雪白的臉蛋浮上一層粉嫩的紅暈,眼睛潤濕明亮,仿佛被雨水浸透的寶石。
男人靜靜站在門口,未曾接話,專注的眼神藏在陰影裡。
“我穿上是oversize風,你穿上應該剛剛好。”秦青把衣服塞進男人懷裡,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冒著大雨給我送貨。”
“不用謝。”男人接過衣服。
“這個是你的小費。”秦青遞上一張鈔票。
“我們公司不允許收小費。你給我一包煙就行了。”男人搖搖頭,嗓音沙啞。
“哦哦,好的,你等等。”秦青跑回客廳,取了一包沒拆開的香煙。
男人接過香煙,卻又從自己的衣兜裡取出一包香煙,拆開塑封後遞給秦青一根。
“抽嗎?”他自然而然地問。
“謝謝謝謝。”秦青被男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覺就把煙叼進了嘴裡。
男人把自己的煙收起來,修長的手指慢慢拆開秦青給的那包煙,取出一根點燃,然後把打火機湊到秦青麵前。
秦青呆呆地把腦袋伸過去,吧嗒吧嗒吸燃了香煙。
“你嘴角粘著一粒米。”男人忽然說道。
“哈?”秦青愣住了,下意識地抬起手,摸索著摘掉嘴角的米粒,塞進嘴裡嚼吧嚼吧。
嚼完之後他才忽然想起來,在一個陌生人麵前這樣做,會有多丟臉。
雪白的麵容一瞬間漲得通紅,巨大的羞恥感讓他看天、看地、看雨幕,就是不敢看眼前這個男人。
男人側過身子站立,對著不遠處的雨水和濃霧徐徐吐出一口煙,仿佛並沒有看見秦青的社死瞬間。
秦青暗鬆了一口氣,咕咚一聲咽下米粒。
如果他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男人吐出的煙霧並不是連貫的一縷,而是一團一團,陸陸續續地往外噴,像是在憋笑,卻沒憋住,導致呼吸有些亂。
為了緩解尷尬,秦青用力吸了一口煙。
“咳咳咳,咳咳咳!”下一秒,他就摘掉煙,狼狽地咳嗽起來。
一股極為嗆辣的味道侵占了他的鼻腔,讓他像個蒸汽火車,不停往外冒煙。
“這是什麼牌子的煙?”他捏著鼻子詢問,眼睛淚汪汪的。
“這是獵豹牌,勁頭比您的百花牌大,您是抽不慣嗎?”男人上前一步,手臂抬了抬,似乎想幫秦青拍背,瞥見站在餐廳門口的米菲,又把手臂收了回去。
獵豹牌香煙,真男人的第一選擇。這句非常洗腦的廣告詞立刻縈繞在秦青耳邊。
周圍人都抽獵豹牌,說是口感絕佳,隻有秦青不抽。一直以來,他抽的都是更受女士青睞的百花牌。
聽見快遞員這麼問,秦青哪裡肯承認自己不是真男人。
什麼都可以丟,麵子是絕對不可以丟的!
他立刻抹掉眼角的一滴淚,裝模作樣地吸了一口煙,又從嘴巴裡吐出來,笑嗬嗬地說道:“我平時也抽獵豹,剛才給你那包百花是楚教授的。我最近有點小感冒,時不時就咳嗽。”
話落,他捂住嘴,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感歎道:“天氣冷了就容易生病。”
“是的。”男人點點頭,鼻腔裡急促地噴著一團團煙霧。
剛見麵時的驚豔,全都變成了現在止都止不住地笑。
兩人站在屋簷下,對著雨幕抽煙,沒有試圖尋找話題攀談,氣氛卻非常融洽。隻不過男人是用鼻子吸煙,秦青隻敢把煙含在嘴裡,然後慢慢吐出去。
“你衣服還濕著呢,快走吧。”一根煙抽完,秦青擺手催促。
他不是嫌棄,隻是替男人覺得冷。
“謝謝您的東西。”男人舉了舉手中的衣服和傘,壓下帽簷大步跑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