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沉默了很久才遲疑地說道:“我要工作。”
尋香也是調香師不可省略的一部分工作。固定地留在一個地方,不去感受萬千世界的精彩,不去嗅聞更多奇異的香味,靈感總有一天會枯竭。
“留在中心城,對我的職業發展沒有好處。我剛剛起步,需要曆練。”秦青解釋了一句。
楚南溟的挽留出乎他的意料,心裡有幾分動容,卻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的工作。
滿腹話語都被堵在喉頭,楚南溟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秦青看著他,表情尷尬。
有時候,秦青覺得楚南溟喜歡自己,有時候,他又覺得那是自作多情。這種飄忽不定,忽遠忽近的相處模式,把他的安全感消磨地一乾二淨。
“你去收拾行李吧,我等會兒上來。”雲驚寒輕輕推了秦青一把。
秦青略一頷首,匆匆上樓。
跟楚南溟待在一起,他很不自在。以前的某一段時間,他明明覺得很舒適,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青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雲驚寒和楚南溟雙雙收回目光,看向彼此。
“我把人帶走了。”雲驚寒用勝利者的姿態宣布。
“我不應該答應你。”楚南溟麵沉如水,嗓音沙啞:“我後悔了。”
“你後悔了,所以呢?”雲驚寒似笑非笑地問。
楚南溟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楚教授,你臉色很難看,我建議你馬上回去做個體檢。來,我送你。”雲驚寒走上前,手掌試圖搭住楚南溟的肩膀。
楚南溟握住這隻手,漆黑眼眸裡閃爍著近乎於凶狠的光。
雲驚寒皺了皺眉,心下驚駭。楚南溟的力量竟然與他不相上下,被抓住的手難以寸進,懸在空中。
他們兩人都隱瞞了自己的變異方向。一個展示了智慧,一個展示了力量,但其實他們是智慧和力量的雙重進化者。
“楚教授,藏得真深啊。”雲驚寒譏諷一笑。
“彼此彼此。”楚南溟死死鉗住這隻手,眸光冰冷如刀。
“你想做什麼?把秦青綁在中心城?”
雲驚寒收回手。
楚南溟放開手。
這是秦青的家,兩人都不想發生太激烈的衝突。若是換一個地方,戰況會大不一樣。
996跳上沙發靠背,津津有味地看著兩個不斷散發出黑氣的男人。
楚南溟眸色暗沉,沒有回話。看來他有考慮過這個選項。
“楚教授,你到底是想讓秦青喜歡你,還是想讓秦青恨你?我真的很迷惑。”雲驚寒比了比自己的太陽穴,嘴角勾著譏諷的笑容。
楚南溟眼皮微跳,不願退讓的強勢表情隱現一絲裂痕。
“回去工作吧。卡姆病如果得不到根治,我和秦青在外麵會很危險。你可是我們的後勤。”
這句話讓楚南溟的眸光顫了顫,僵直的雙腿終於邁開,走向玄關。推開門時,他最後看了一眼,卻沒有尋到最想見的那個身影。
“走吧,五年後我們總會見麵的。”雲驚寒雙手插兜,堵在樓梯口,揚起下頜說了一句傷人的話。
對待情敵,他從來不會留手。
楚南溟收回目光,步履緩慢地走出這棟房屋。黃昏已至,夕陽燦爛,照在他身上卻投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真可憐。”雲驚寒呢喃了一句,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憐憫,眼裡卻充斥著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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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秦青已坐在餐廳裡。
“說走就走,太突然了。”二爺爺歎息道。
“我每天給你打一個電話報平安。當年我媽也是曆練之後才進步的,我跟著她學肯定錯不了。”秦青把一盤餃子推到二爺爺麵前。
二爺爺沉吟半晌,忽然說道:“你去跟楚教授道個彆吧。”
秦青愣住了,“為什麼?”
“跟他結婚,你也得了很多好處。現在公司的危機解除了,你把人撂下,轉頭就走,這樣不太好。反正你都要走了,有什麼話想對他說的,你就去說吧,心裡不要留下疙瘩。”
二爺爺語重心長地勸說。
秦青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個餃子,忽然應諾:“好,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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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溟把培養皿放進保溫箱。
幾個研究員站在他身邊大氣都不敢喘。這是最新培育的超級噬菌體,狀態非常穩定。
從昨天傍晚工作到今天早上,楚教授連一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為了遏製卡姆病的擴散,他太拚了。
“導師,您回去睡一覺吧。”一名研究員小聲勸說。
從昨天到今天,楚教授已經連續一天一夜高強度的工作,這樣下去,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了!
“我等著看結果。”楚南溟盯著培養皿,語氣冷淡地拒絕。
他變得比以前更沒有人氣,完全是一台工作機器。
幾名研究員不敢多說,為難地看了看彼此。
“楚教授,秦先生來訪,請問您見不見?”播報聲從安裝在天花板上的音箱裡傳來。
楚南溟急促抬頭,看向玻璃牆外。
秦青站在燈火通明的走廊裡,揮了揮手。
從昨日帶來的絕望和痛苦,都在此刻變作希望的曙光。楚南溟立刻朝出口走去,被機械手臂擋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消毒。
他連忙走過消毒通道,用智腦匆匆刷開門禁,大步來到秦青麵前,英俊的臉龐沒有表情,眼眸卻發出微光。
你來是想告訴我,你願意留下?他懷著迫切的希冀,貪婪地看著秦青。
“我是來跟你告彆的。”
秦青一句話就將楚南溟重新活過來的心打入地獄。
痛苦與絕望卷土重來,攻勢更加猛烈。楚南溟垂下頭,扶了扶額。全身力氣被瞬間抽空的感覺讓他幾乎站不穩。
即使如此,他依然立在這裡,沒有回避。當麵聽秦青說一句再見,好過無聲無息地失去。
“我們去辦公室裡說吧。”楚南溟指了指走廊儘頭。
片刻後,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喝茶。”楚南溟把一杯熱茶推過去。
“謝謝。”秦青喝了一口茶,斟酌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我可能很多年都不會回來。”
這句話將楚南溟打入更深的痛苦之中。他點點頭,麵色蒼白如紙。
“野外沒有信號,電話也打不通。”
楚南溟的心開始滴血。原來無情的話語真的可以致人死命。
“離開之後,我們之間很難再有聯係。”
楚南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是為什麼。淩遲的痛苦大抵不過如此。
“想到以後見也見不到,電話也打不通,我就覺得,我應該跟你說清楚。”秦青放下茶杯,慎重說道:“其實當初相親的時候,我騙了你。我不是為了救醒雲驚寒才跟你結婚,我是因為喜歡你。”
楚南溟鮮血淋漓的心臟狠狠一顫,耳朵裡激起一陣嗡鳴。
有那麼一陣,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知覺。
瀕死的心臟強有力地跳動,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他猛然抬頭看向秦青,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如火一般燃燒。
秦青卻低下頭,不敢看楚南溟的表情,自顧講述自己的心路曆程:“我從來沒喜歡過雲驚寒。那時候我天天去找他,是為了租他的土地。你知道的,我們家的公司需要擴建種植園才能跟得上生產。”
楚南溟點點頭,嗓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活力,“我知道。”
“我追求他的事,是媒體亂說的。我知道你不想結婚,隻想找一個擺設。為了跟你在一起,我才編了那樣的謊話。”
“結婚之後,你對我很好。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我經常對老六說,如果跟你離婚,我一定會哭死。”
“我沒想到,主動提出離婚的人竟然會是我。”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後來我想明白了。”
秦青抬起頭,直視楚南溟的眼睛,苦笑道:“會走到這一步是因為我不滿足了。我不滿足你對我的好是因為責任。我想要正常的婚姻生活。”
“你知道什麼是正常的婚姻生活嗎?”
“就是我們兩個每天都能見麵。我們在一張飯桌上吃飯,我們在一個屋子裡聊天,我們在——”
停頓了好一會兒,秦青才紅著臉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我們在一張床上睡覺。這才是正常的夫夫關係。”
他低著頭,並沒有發現楚南溟正用何種火熱的目光看著自己。
楚南溟一瞬不瞬,死死地看著,少看一秒便無法忍受。
秦青尷尬地無地自容,但他好歹把壓抑在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了。是他的不滿足破壞了這段婚姻。人一旦起了貪欲,得到多少都覺得不夠。
楚南溟對自己到底好不好?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秦青想要的卻更多。
他匆忙站起身,不敢看楚南溟的表情,略一頷首,快速說道:“我走了,雲驚寒在機場等我。”
他推開門走出去,速度很快。
楚南溟沒有急著去追。
他反複回憶剛才所聽到的一切,原本陰鬱的臉龐如雨後天晴,慢慢綻放出笑容。
這笑容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帶著難耐的興奮,也帶著絕對不會再放手的貪婪。
楚南溟站起身朝外走去,脫掉白大褂,隨意拋給路過的一名研究員。
他不會挽留秦青。
他要跟秦青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