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還沒回來,傭人幾次請雲驚寒和楚南溟進屋去坐,兩人都不答應。
站在外麵可以看見秦青的到來,可以為他拉開車門,可以把禮物第一時間送到他手裡,還可以陪他走一段路程。
怎麼看,都是等在外麵更劃算。
“你想不想看秦青的照片?”雲驚寒忽然詢問。
楚南溟轉頭看去,黯淡的眸子閃爍著微光。
他自然是想的,卻還有些疑慮。雲驚寒怎麼會這麼好心?
“給你看看吧。”雲驚寒打開智腦,投出一塊光屏,愉悅地說道:“我們在春城玩了兩天,拍了很多照片。這是在噴泉池邊拍的。”
一組照片排列在光屏上,然後一張一張放大在楚南溟眼前。
彩虹貫過長空,噴泉散成香霧,在如此美麗的布景前,雲驚寒摟著秦青的肩膀,漫步在人潮如織的街頭。秦青仰頭看向雲驚寒,雲驚寒垂眸凝視秦青,兩人的嘴角都染著笑意。
雲驚寒穿著一套休閒服,偏偏脖子上戴著一個極正式的黑色領結。秦青穿著奢華的西裝,從上到下無不精致,唯獨脖子上少了一個領結。
這種微妙的反差與互補,不倫不類的穿搭,讓兩人奇異地融合在一起。他們是獨立的個體,卻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紐帶連接在一起,陽光為兩人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攝影師說這叫氛圍感。”雲驚寒笑著說道。
楚南溟死死盯著照片,眼瞳裡快速閃動著暗芒,忽冷忽熱的視線,不知是因為眷戀,還是因為嫉妒。
英俊的臉龐沒有笑容,緊繃地似要裂開。對楚南溟來說,看見這樣的照片是一種痛苦。
不看,卻又是另外一種痛苦。
“這是我們在植物園拍的。”
雲驚寒投放另外一組照片,像個導遊一般,對每組照片背後的故事津津樂道。
“秦青很喜歡惡作劇,你知道嗎?”
楚南溟沒有回答。他自然是不知道的。秦青怎麼會對他惡作劇?
秦青頂著一張黑黢黢的臉,在鏡頭前比著剪刀手,笑出兩排小白牙。很滑稽,很可愛,更是自然。
這是楚南溟從未見過的一麵。
照片上每一個笑容燦爛,鬆弛舒展的秦青,都是以往不曾見過的。
貪戀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因嫉妒燃燒起來的火焰也更難以撲滅。楚南溟的表情已冷得像冰塊,目光卻異常灼熱。他死死盯著照片裡的秦青,像一頭貪婪的惡龍覬覦著彆人的寶物。
看見他眼眸裡不受控製,傾瀉而出的掠奪欲,雲驚寒嘴角的笑容慢慢變得冰冷。
“照片太多了,不看了。”他關掉光屏,打消了炫耀的心。
楚南溟依舊仰著頭,看向光屏消失的地方,仿佛秦青的身影還停留在那處。
過了大概一兩秒,他收回目光,淡淡開口:“我也有很多合照。”
“你說的是秦青掛在網上,你一張都沒轉發的那些照片?”雲驚寒一句絕殺。
楚南溟:“……”
一輛汽車從左側駛來,兩人立刻轉頭看去。熟悉的車型,熟悉的車牌。
“你們站在這裡乾嘛?”秦青抱著996跨下車,表情愣愣的。
看見雲驚寒沒什麼奇怪,看見楚南溟才讓他驚訝。離婚的時間不算長,才幾天而已,感覺卻好像過了半輩子。再見竟恍如隔世。
楚南溟的表情也有些怔愣,貪婪的目光千絲萬縷地纏繞過來。
“進去坐。”秦青走上前拉了拉雲驚寒的手臂,卻隻是對楚南溟客套地笑一笑。
親疏遠近,一眼分明。
雲驚寒愉快地笑了。
楚南溟勉強一笑,黯淡的眼眸裡堆滿頹敗。想到那個約定,看著近在咫尺的玄關,頹敗又變成了不敢麵對的恐懼。
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楚南溟站在門口,不再邁步。
“進來坐吧,我讓傭人給你拿新拖鞋。”秦青招招手,喚了一聲。
楚南溟無法不遵從秦青的指令,大腦來不及思考,雙腿已邁進玄關。
人在客廳坐定。
傭人端來果盤和熱茶。
“我讓酒店前台寄給你的智腦,你收到了嗎?”秦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懷裡的胖貓,眼睛不曾抬起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直勾勾地看著他,嗓音沙啞:“收到了。”
這句話之後,兩人久久不語。
在社交賬號上吐露了那麼多真言,到了秦青麵前卻一句都難以傾訴。楚南溟抿直唇瓣,垂下眼眸,表情漸漸陰鬱。
秦青抬起頭,飛快看了他一眼,又連忙把目光轉向雲驚寒。太嚇人了!離婚之後才發現,楚教授還是楚教授,身上沒有一絲人氣。天知道自己以前是怎麼腆著臉賴在這人身邊的。
雲驚寒翹著二郎腿,叼著一根煙,咧齒一笑。
秦青緊張的心情立刻鬆緩下來,桃花眼彎了彎。
看見兩人相視而笑的畫麵,感受到逐漸融洽的氛圍,楚南溟的臉色更為陰鬱。他想要改變與秦青的相處模式,讓緊繃的關係變得輕鬆,卻不知道從何處入手。
他很焦躁,像一頭饑餓難耐的野獸行走在寸草不生的曠野,不知跋涉多遠才能找到補給。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最近是不是收到很多訂單?”雲驚寒笑著問道。
“對,以前流失的老客戶現在都聯係上了。第一批定金差不多兩個億,總算是不怕倒閉了。”秦青取出一支煙,唏噓不已地感歎。
回頭看看,真是挺不容易的。
他摸摸西裝口袋,想拿出打火機。
雲驚寒翹著的二郎腿立刻放下,改為大馬金刀的坐姿,身體靠過去,把嘴裡叼著的香煙湊到秦青麵前。
秦青含著香煙,與雲驚寒臉對臉地貼近。
兩根細細的香煙觸在一起,一個火星點燃了另一個火星,一雙眼眸看著另一雙眼眸,兩張薄唇都情不自禁地上揚。
曖昧像絲線一般纏繞著兩人。
咚地一聲悶響,這是楚南溟放下茶杯的聲音。他眸色沉沉地看著對麵,陰鬱的表情變作隱忍的焦躁和憤怒。
嫉妒是一種沒有辦法控製的情緒。
秦青吸燃香煙,飛快掃了楚南溟一眼。
雲驚寒重新翹起二郎腿,自自在在地笑著。
“這麼多訂單,公司生產地過來嗎?”楚南溟試圖插入兩人的談話。
“可以。生產跟不上,我們也不會收人家定金。”秦青點點頭。
“花卉的種植需要一段時間。”楚南溟指點道:“都是新型物種,種植方法還不成熟,萬一氣候不適應,或者發生病蟲害,恐怕會耽誤花卉的收割。這些風險你要考慮。”
停頓片刻,他繼續說道:“我的研究所可以幫你解決種植問題。”
秦青還來不及開口,雲驚寒就笑著說道:“不用了,這些問題我的研究所已經解決了。春城是我的,我把最大的一塊土地租給秦青,產量肯定是夠的。”
“春城好像有一半是我的。最肥沃的土地在我這裡。”楚南溟冷冷開口。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996飛快晃動尾巴。
秦青:“……”
雲驚寒忽然轉變話題:“我要離開中心城,去未知區域開拓土地。你跟我一起去嗎?”
秦青:“哈?”
楚南溟放置在膝頭的雙手忽然死死握在一起,目光投向對麵,冰冷又焦灼。
“開拓土地的過程中,我們總會發現很多新型物種,你跟我一起,可以第一時間認識它們。裡麵一定會有頂級香料。”
秦青的眼睛漸漸放出向往的光芒。
雲驚寒繼續說道:“吐泡泡的花是不是很有意思?更有意思的花還等著我們去發現。”
秦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向雲驚寒,明顯被說動了。
楚南溟交疊起雙腿,扯了扯領帶,已是坐立不安。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我記得《調香手冊》裡有這句話。”雲驚寒撣了撣煙灰,笑容裡帶著篤信和愜意。
他知道秦青無法拒絕自己的提議。
做個了斷、等著被選擇,這些話都是糊弄楚南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采取攻勢。
“這句話是我媽媽說的。”秦青露出懷戀的表情。
“成為頂級調香師之前,你媽媽花費年時間去野外探險。她帶著吳彩衣,沒帶你。那時候,你想去嗎?”雲驚寒直擊秦青的內心。
笑容凝固了一瞬,心臟微微刺痛。那份壓抑多年的委屈終於釋放出來。
“我想去。”
“我帶你去。”雲驚寒握住秦青垂落的手,溫柔地說道:“我帶你走你媽媽走過的路,好不好?”
“好。”秦青不由自主地點頭。
“我們開辟一條新的路,沒有人走過的。你願意嗎?”雲驚寒又問。
明亮的火焰在秦青眼裡燃燒。他迫不及待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大局已定,雲驚寒杵滅香煙,咧齒一笑,“明天早上八點。”
楚南溟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一瞬,臉色陰沉如水。
秦青站起來,“我去收拾行李。”
“我幫你。”雲驚寒也跟著站起身。
“不要走。”一個空洞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秦青回頭看去。
楚南溟坐在那裡,英俊的臉龐冷硬又蒼白,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吞沒了所有情緒。
“不要走,留在中心城。”他慢慢站起來,再次重複了一遍。
被拋棄的感覺就像從數萬公尺的高空跌入噴湧的火山口,痛苦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