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往生再次從小孩身上感受到那種恐怖。
上次在彆墅,寧宿讓他摸小孩時,被小孩盯住那種令人崩潰發狂的恐怖。
即便現在小孩沒有盯住他。
蘇往生下意識看了一眼祝雙雙,見她正撫著胸口,呼吸困難。
蘇往生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她前麵,看向那個靜靜站立的小孩。
血月下,刀疤男新娘沒有影子。
小孩有,但他隻有一半。
那半個小小的影子,詭異地貼在地上,和他的小腳連在一起。
刀疤男握在刀上的手有點抖,他又有了在喜堂那種感覺。
在喜堂時,他一點也不想跪,卻被什麼壓得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那是一種天然的壓製,不管力量多大都無法抵抗。
他看到小孩的臉上,僅剩下一隻的手上,漫上黑色紋路,越來越深,越來越密。
紋路爬到他黑色眼眶周圍,在白灰膚色的映襯下如裂痕,那個沒有眼珠的眼眶,好像要裂開一樣。
於此同時,地麵上出現了一條條裂縫,村裡的土地開始震顫。
不遠處的彆墅裡哀嚎忽然增大,槐楊村裡響起真正的鬼哭狼嚎。
興奮或痛苦的嘶喊聲彙入夜空,伴隨著家家戶戶門被撞開的聲音。
一下熱鬨,又失控了起來。
刀疤男不明白,他隻是把一把刀放在一個小孩懷裡的豬的脖子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滿臉黑紋的鬼小孩紫色的嘴巴張成圓,僵硬慢動作衝他一吼。
那一道聲音的聲波有如實質,瞬間把刀疤男衝出了幾十米遠,繃碎了他身體裡所有物質,碎裂的虛影跌落草地,驚起一從綠色的螢火蟲。
小孩身後四人聽著槐楊村的震動,震驚地看著這一切。
陳天咬牙止顫,“他,不會就是鬼主吧?”
之前他們跟他提過這個小孩,那時他就說要注意這個小孩,隻是事情太多,後麵又沒再見到這小孩,他就暫時忘了。
聽他這麼說,陳晴沉默了兩秒。
他晚上和寧宿在屠宰場時,寧宿問小孩是不是鬼主,她還覺得寧宿是病急亂投醫。
誰能想到這個小孩這麼可怕。
“寧宿問過他,他好像不是。”陳晴補充說:“也不是,這小孩也沒說他不是,那時我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可怕。”
小孩掃除了擋路的人,一秒不耽誤地抱著小豬繼續跑。
陳晴話剛落,他們還在震驚中,小孩剛跑沒幾步又“啪嘰”摔倒在地上了。
“……”
祝雙雙:“彆愣了,好多鬼要出來了,我們快走!”
四人幾步就追上了小孩。
蘇往生小孩鼻青臉腫,看起來非常可憐,一咬牙把他抱起來了。
鬼小孩不願意把小豬交給彆人,自己那小短腿跑幾步摔一跤,要跑到什麼時候。
蘇往生覺得這一大一小真是太像了。
大的一副呆美人懶鹹魚的樣子,一出手就把黑袍的鎖魂繩給扯斷了。
小的呆呆小小的笨啞巴,跑個步都能摔倒,一吼槐楊村就得抖一抖。
一個血管是黑的,一個臉上有黑紋路。
這就……都是什麼怪物!
蘇往生過了好幾秒才敢看小孩,抱起小孩那瞬間,其實他緊張得渾身是汗,生怕小孩一下把他吼碎了。
好在小孩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裡,抱著小豬一動不動。
或許是因為那天夜裡,寧宿曾拉著他的手腕碰過小孩的臉。
見小孩身上黑色的紋路開始消退,蘇往生鬆了口氣。
四人向彆墅飛奔,一路上好多彆墅門被鬼撞開,一個個貌若瘋癲地追著他們跑,嘴裡發出憤怒的嘶吼,或詭異的嬉笑聲。
雖然白天他們就知道槐楊村這些都是鬼,可白天和晚上被瘋狂追逐完全不能比。
“他們為什麼要追我們?是因為鬼小孩嗎?”陳晴一邊跑一邊問:“他們想要鬼小孩乾嘛?”
身後跟著他們跑的隊伍越來越大,血月下,一群奇形怪狀,完整或殘缺的鬼踩著他們影子,緊緊追著他們。
“不用管他們,快跑去彆墅!”陳天衝三人大喊:“彆墅安全!”
祝雙雙拚了命地奔跑。
蘇往生抱著小孩和小豬,他身體素質好,跟祝雙雙速度不相上下。
四人被一群鬼在血月下追了大半條街,才堪堪在被鬼手捉住時衝進門裡。
那些鬼對這套彆墅有所顧忌,並沒有砸門或爬牆進來。
四人癱了一樣,靠在門後大口喘著氣。
大門正對著前院,前院牆上血色淩霄順牆向上攀爬,幾乎要跟夜空中的血月接連。
深綠泛紅的藤蔓,遠遠看起來是濃稠的黑色,黑色深淵供養出朵朵詭異的血花。
而紅嫁衣新娘正端坐在那裡,靜默地,一動不動的,如一座血紅石雕,攏著一層霾黑底色。
四人這才想到,他們見過新娘三次,三次她都沒有動一下。
槐楊村由沸騰的吵鬨,瞬間轉為闃無人煙的寂靜。
寂靜到人心裡發慌發寒。
一陣夜風吹過,卷起新娘紅蓋頭一角,隻露出幽黑一抹。
濃烈的血腥氣和淡淡的腐肉氣從鼻尖略過。
陳晴咽了口水,小聲問:“我們、我們怎麼做?”
她話剛落,脖子上的絲巾忽然被一隻柔軟漂亮的手抽走了。
陳晴一路狂奔,精神和身體都極為疲憊,又對身邊的人不設防,那絲巾就輕巧地被早就計劃好的祝雙雙拽走了。
“陳晴姐姐,我借你的絲巾用一下。”
祝雙雙說這句話時,他們已經看不到她了,隻能憑聲音模糊確認她的大概位置。
“雙雙,你彆衝動!”陳晴壓著聲音跟她說:“上次我跟寧宿躲在絲巾下,屠夫都能察覺到,她要是鬼主,這個絲巾根本沒用!”
“可是,她很僵硬。”祝雙雙說,“而且,我們根本沒時間了,沒得選。”
祝雙雙說這句話時,聲音已經越來越遠了。
是陳天陳晴聽不懂的話。
“上次我沒有去摸門司機小姐的臉,這次是我該去掀新娘的紅蓋頭。”
門口留著一雙小白鞋,女孩嬌嫩的腳掌踩在青石板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最怕這時起夜風,院子裡黑綠色的綠葉在風中搖曳。
地上黃綠色的柔軟細長草葉,在風中彎下腰。
一切都很正常。
隻是突然,草葉子上滴下一滴水珠。
接著,在緩慢的進程中,在越來靠近新娘時,那水珠越來越多,滴滴答答落灑落在草叢中。
陳天陳晴和蘇往生緊張也跟著要冒汗了。
同時,他們擔憂不已。
尤其是蘇往生。
陳天陳晴可能隻當祝雙雙膽小在害怕,蘇往生是知道祝雙雙的敏感度有多高的。
通過這兩天的觀察,蘇往生摸到了一點規律。
祝雙雙並不是在危險的地方就會難受,而是在有危險突升的時候。
比如她坐在車裡,經過屠宰場會難受,當她適應裡那裡的危險後就好很多,再遇到危險遞增的屠夫就又會難受,適應了屠夫在他身邊也不會難受。
她在這個鬼村裡,當環境很平和時她很正常,小孩身上浮現裂紋時,她就會應激難受。
可以說是人形危險預測器。
她此時這樣,一定是這個新娘極度危險。
蘇往生:“準備好,這個新娘異常危險,她可能就是鬼主。”
陳天:“你們兩個善後,我去。”
他話語剛落,前麵就出現了異動。
祝雙雙縮在絲巾裡艱難地喘|息,她腿軟得已經撐不住身體。
她大口又極輕聲地喘著氣,氣管如□□砂磨礪,又啞又疼。
耳邊有難以描述的聲音,好像火山爆發一樣震顫她的耳膜和大腦。
大腦被撞擊得懵懵的如一團漿糊,無法思考任何事。
除了那種聲音,她的耳朵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了,山體崩裂的聲音裡,隱隱夾雜著憤怒的哀嚎。
祝雙雙搖了搖頭,雙手撐在大腿上站起來。
她用力閉了閉眼,腦海裡那個一直擋在她麵前的少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