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定聖花沒有意識,跟寧宿確定了要移植的部位,問他:“你知道當時在拍賣場,我為什麼說你的搭檔不是祝雙雙,而是寧長風嗎?”
既然她這麼直接問了,寧宿便也直接說了,“因為你知道他和我是父子關係。”
聖女詫異轉頭,“你知道?”
少年長睫半垂,“我見他第一麵就知道了,也可以說,在沒見到他之前,隻是看到他的名字,我就所猜測了。”
他並不是那麼神通,掐指一算就知道寧長風是他的爸爸。
他是先知道師天姝是他的媽媽。
初見時,就有所覺察。
師天姝對一個隻比她小幾歲的人,絕不會向兒子身上想,但有時間差意識的他會。
在靈車上他就意識到時間的不對了。
那輛靈車上有一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方恩可。
車上人說的城市地點他都知道,可他不認識方恩可。
末日喪屍爆發後就沒有明星了。
末日之前,寧宿沒什麼朋友,他一個人吃飯時會看看綜藝,刷刷劇,逛逛社交平台。
如果那時有一個隨便一輛車上就很多人認識的大明星,他不可能知道。
但他又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寧宿記憶還算不錯,看著方恩可的裝扮,想了好久,恍然想起在哪裡看過他。
在一個小破站的古裝美男混剪裡。
那個視頻隱約叫《終於知道媽媽為什麼看不上現在的流量了——那個年代驚豔時光的美男子》。
有了他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一輛靈車上這一意識,再看到長得和他莫名相似的師天姝,他就想過這應該是他的,從沒見過的媽媽。
在《曼曼》副本裡,這一下想法逐漸確認。
鬼生第一次見到師天姝,追著師天姝跑,應該也是察覺到了。
如果在基地地位不一般,骨子裡有些高傲的師天姝是媽媽,誰又是爸爸呢。
全基地有幾個男人她能看上眼?
而他又姓寧呢,寧采臣的寧。
答案顯而易見。
那天下午,基地長河湧起巨浪,有一個濕發妖豔的男人趴在橋洞上,叫他“兄弟”,那一刻他就確認了。
原來他眼睛長得像媽媽,鼻子像爸爸。
那是那時他看著他的想法。
聖女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那是你父親了,你父親小時候有抱過你嗎,至少摸過你的腦袋吧,這是每個父親都會對孩子做的吧?”
“要是第一次觸碰就是拋開胸膛撫摸心臟,是不是有點過於親密了?”
寧宿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聖女對寧長風說:“我問過他長這麼大有沒有被爸爸抱過,摸過腦袋,他沒回答我。”
寧長風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發懵的腦袋不斷地回映著少年的眼神,和他話。
“兄弟,我現在好看嗎?”
“五官哪一處最好看?”
被他這麼問,他再次打量少年,覺得少年莫名熟悉,沒回答他時,少年說:“我覺得我的眼睛最好看。”
他還說:“要是有個口罩,把你這下半張臉遮住就好了。”
少年的鼻子和嘴巴最像他,眼睛最不像他。
寧長風每喘一口氣,胸腔和嗓子都火辣辣地疼。
聖女看著他生生將手在按進牆裡摩擦,將手上黑血在牆上磨出一片血紅,“第一次和兒子親密接觸,就是拋開他的胸膛,割開他的心,也算是很有意義吧。”
少年說:“你知道對於一個從小沒父母的人來說,什麼最重要嗎?”
寧長風身體慢慢下滑。
下午的祭拜活動開始了。
今天祭拜的人格外多。
今天全芙仁郡的人都很興奮。
他們都以為剛才的震動是神像顯靈了。
他們都相信花神今年會再度出現,再一次為芙仁郡賜福。
距離上次花神出現已經有五年了,他們年年迎神,年年舉辦花神祭,終於感動了花神,要再次迎來花神賜福了。
數萬的人爭先跪拜,神的讚歌唱得無比響亮。
那歌聲穿過厚厚的牆壁,傳進來時,聽得最清楚的就是“神啊”和“祈禱”。
渾身是血的祝雙雙,渾渾噩噩地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寧長風正靠牆坐在地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遮住臉,將一片汙黑血紅都按在了臉上。
祝雙雙從沒見過遊戲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這麼狼狽不得體。
她也蹲在他對麵,按住還在顫抖的手指,恍惚問:“寧前輩,宿宿他,怎麼樣了?”
她盯著寧長風手上的血,“黑色的,是宿宿的嗎?”
還沒緩過來的寧長風身體變得更僵更冷。
他再一次想到利刃劃破薄薄的胸膛,少年僵死的器官和黑色的血管。
祝雙雙聽到他沉重的喘氣,見他將手更用力地按在臉上。
兩人蹲在黑色潮濕的地麵上,聽著外麵傳來的興奮的神的讚歌。
走廊裡安靜得如時間凝固。
“昨天下午祭拜時。”寧長風沙啞開口,他的聲音如同秋風經過枯枝,“謝謝你和蘇往生幫他,沒讓他一個人。”
祝雙雙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昨天踢走了他的花籠,今天為什麼又說這種話?”
寧長風“哈”了一聲。
這一聲根本不像是在笑。
祝雙雙起身推開寧宿的房門,裡麵根本沒有人。
聖女說,聖花植入心臟後,五天才能恢複到能站在地上,拿起刀子幫另一個花侍開膛植花。
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會想剛植花的花侍會亂跑。
寧宿走了很久,終於找到了神像的位置。
神像轉了個身,依然半背著神殿外,這個方向更方便寧宿爬上去。
蒼白的手上繃起更明顯的黑色血管,他攀住祂黑色的衣擺,艱難向上一跳,抱著祂的膝蓋,一點點向上爬,一直爬到纏著藤蔓的手上。
他翻身躺在祂的掌心裡,柔軟的藤蔓半圍著他。
他像小時候一樣,也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他剛覺醒時一樣,翻個身趴在那裡,聽著肅穆的神之讚歌,慢慢合上長長的眼睫,睡著了。
外麵神歌傳向芙仁郡每一個地方。
密密麻麻的信徒們瘋狂地跪拜著神像。
他們說人類不可直視神顏,他們不敢看向神像,因而他們不知道,神的手掌上正有一個白衣濕發的少年靜靜地睡著了。
神手掌上的藤蔓慢慢生長著,輕輕將他蓋住。
或許,神也會奇怪,為什麼。
祂睜開眼眸,眼尾的猩紅流入眼中,衝開了一片混沌。
他看著手掌裡睡著的少年,那裡微弱的生命氣息。
脆弱的身軀裡包裹著祂的心臟。
纖細的血管裡流著的一半是祂的能量。
宇宙循環,洪荒往複,也尋不到這樣的奇妙。
外麵比任何一天都多的跪拜信徒中,有兩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正跪在那裡。
他們直著身體向神像上看。
“鬼生弟弟。”
“嗯?”
“你看到媽媽了嗎?”
“嗯!”
“媽媽在爸爸身上睡了。”
“哇~”
鬼生還記得那天晚上曼曼說的,爸爸是媽媽在一起的人,有了爸爸家就完整了。
他仰著小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神像。
小女孩也一樣,她耳朵上那個淩霄花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和她的眼睛一樣。
他們在不同的世界誕生,生活環境天差地彆,內心所渴望的卻是一樣的。
一個完整的家。
祭拜活動結束時,讚歌也停止了。
寧宿慢慢睜開眼,看清眼前的環境,“唔”了一聲。
他抬眼看向神像的臉,“今天也算我祭拜了。”
神像幽深靜默,好像萬古如此。
寧宿就當祂默認了,他精神滿格地順著神像的衣袍滑下去了,走時還沒忘順走神像手掌上開出的唯一一朵淩霄花。
他本想偷偷摸摸地溜回那間房子,沒想到在樓梯口被當場抓獲。
聖女一身黑衣沉默地站在那裡,祝雙雙在她身後著急地說:“宿宿,你去哪裡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最奇怪的是寧長風,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他,眼眶裡一片可怕的血絲。
寧宿訕訕地對聖女說:“您回來的挺早啊,我剛才還看到您還跪拜在神像前呢。”
聖女不吃他這一套,“把他關起來!”
白衣人立即上來,要把他關進那間房裡。
“小心點!”寧長風沙啞開口,厲聲說:“他身上傷口還沒愈合好。”
寧宿:“……”
他重新回到那張水床上。
聖女吩咐他要在這裡躺在一夜,度過第一個危險夜才能下去。
寧宿覺得這沒什麼,讓他覺得有什麼的是寧長風。
這個遊戲基地排名第一的獨行俠,竟然也留在這裡。
他坐在他水床邊的椅子上,像是陪床一樣。
一會兒僵直嚴肅地坐著,一會兒動動腳攥攥手,一會兒假裝不經意地看向他。
眼神很有問題。
“你要不要喝水?”偷看被寧宿抓住後,寧長風輕聲說。
聲音尷尬又溫柔,當場讓寧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寧宿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緊張起來。
寧長風:“那個……”
寧宿:“不行!”
防備的寧宿在他剛開口時就打他的話。
他嚴肅地說:“這可是我們說好的,我讓你先給我種花,等離開這個遊戲你就讓我砍你一個腦袋,去找師社長換一億積分。”
“你不能看我好好活著就反悔啊!”
寧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