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彆的玩法,先考出倒數100再說吧。
寧宿有些呆滯的臉上,很清楚地表達出了這一層意思。
寧長風在另一邊差點笑出聲。
在他的印象裡,淩霄一直神秘強大,深不可測,誰能想到他還有拿著《小學生英語詞彙》,一臉茫然的時候呢。
寧長風:“淩霄,這是你侄子的一片心意,你快學吧。”
淩霄:“……”
他的視線從《小學生英語詞彙》上移到寧宿身上。
少年剛洗過澡,頭發沒吹乾,濕軟地被毛巾壓在後麵,美人尖下眉眼微垂著,眸光隻在長睫中傾斜一線,看不清眼裡的情緒。
隻能看到他薄而淺的唇角有一絲少見的緊繃弧度。
淩霄喉結微動,很想把那弧度按下來。
他坐在床上,背靠枕頭,翻開了《小學生英語詞彙》。
不知什麼時候,宿舍裡隻剩下翻書的聲音。
淩霄的被子忽然動了一下,被子鼓起兩個圓潤的弧度,蛄蛹向前。
沒一會兒,淩霄兩邊的被子底下鑽出兩個小孩,一左一右坐在他兩邊,和他一起學習《小學生英語詞彙》。
淩霄:“……”
淩霄放慢了翻書的動作。
《小學生英語詞彙》看著厚,其實沒多少單詞,裡麵有不少可愛的插畫,以及歪歪扭扭的“直線”記號。
淩霄停下了一下,轉頭看向鬼生。
鬼生正用灰色的小手指指著自己,無聲說:“我的!”
淩霄:“……”
他就說,一個滿是優等生的學校,哪兒來的《小學生英語詞彙》。
淩霄翻完《小學生英語詞彙》,抬眼看向前麵的人。
那人早就睡著了,一個人一張床睡的可香。
淩霄按了按額角,帶著兩個小孩艱難地睡了。
夜裡兩點多,宿舍的人才終於全部上床。
“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朦朦朧朧中,寧宿又聽到了“咕咚”聲,比昨晚更密集,更清晰。
像是什麼一點點墜入湖中。
又像是什麼東西在進食,把奇怪的食物咽進空曠的胃裡。
寧宿睜開眼,看到他對麵,左手邊中間床上,一個人影正僵硬靜默地坐在床上。
是周相。
淩晨三點,是青儀中學最安靜的時候。
再早一個小時,宿舍和自習室還有人學習,再過兩個小時,就有學生起床早學了。
在全校最安靜夜色最濃時,周相一個人靜默地坐在床上,不知要做什麼。
沒多久,寧宿看到他的手動了。
他這才在黑暗中發現,周相手裡拿著一支圓珠筆,壓著他校服白襯衫。
他正在校服白襯衫內側的口袋上寫什麼。
寧宿一愣,抿了抿唇。
他想到王智秋在桌洞留下刻字的行為。
周相寫完又坐了一會兒,靜靜地看著前麵,不知過了多久,他抹了一把臉,從床上下來。
就在下床時,他看到了寧宿正睜著眼睛。
青儀中學每層宿舍兩邊都有自習室。
淩晨三點,一個同學拿著厚厚的練習冊回宿舍,自習室裡還有兩個,趴在書桌上沉沉地睡著了。
寧宿和周相站在自習室斜對麵的宿舍門口。
寧宿問他
:“你記憶出問題了嗎?”
周相呼吸有點重,帶著鼻音,他又抹了一把臉,“我睡前看的是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睡前記的東西,睡一覺記不起來很正常。”寧宿說。
“不隻是這些。”周相說:“我記憶裡很多事慢慢模糊了起來,就像是被一層薄薄的馬賽克覆蓋住,接著被橡皮擦掉。”
寧宿抿了抿唇,如果隻睡前記的東西忘了,寧宿還能說他是緊張。
這麼清楚地描述,他的記憶是真的出問題了。
周相的呼吸越來越重,他的右手原本垂在腿邊,不安地移到白牆上,沒幾秒又按到宿舍門上,接著又放回腿邊,在灰暗的光線中,顫抖著攥緊。
“半角的正弦公式、是叫正弦吧,公式是什麼來著?”
“aou、un?”
他的顫抖越來越厲害,似乎是在拚命跟什麼爭奪自己的記憶,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記憶流逝。
像細沙一樣,拚命抓,卻怎麼都抓不到,越流越多。
“逝者如、如……”
“先帝、先帝?”
他無從安放的手緊緊地抓住短發,另一隻手用力拍腦殼,“先帝、先帝!”
身影逐漸和他們進校門時,看到的那個在樹下背單詞的女生重合。
寧宿忙抓住他的胳膊,“周相,冷靜點!”
“彆想,越想流失得越快!”
周相捶打在頭上的手停住了,他捂住了腦袋。
“我原本沒那麼害怕的,當記憶開始一點點流失時,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恐慌。”
“我能感覺到它們正一點點,又很快地流失,我無能無力,又不知道究竟要流失到什麼程度。”
“會像淩霄說的,最後連感情也流走,變成、變成行屍走肉的空殼嗎……”
寧宿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這時候不管什麼話都空洞。
隻能讓他不要焦躁,不要像那個女生一樣把頭發和頭皮都扯掉。
“你彆怕,不可能一進副本就因為一場考試宣判78個玩家的死刑,一定還有辦法。”
“嗯。”周相這麼答應著,他的手依然在顫,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已經這樣了,我怕也沒用了。”周相緊緊攥著手,“進了遊戲後,很多記憶都不美好,忘了就忘了。”
“現實裡很多記憶,留著也沒用了……”
寧宿不相信,抬眼看向他。
他清透的桃花眼在黯淡的光線裡閃著一層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周相張了張嘴,喉嚨乾啞酸澀,“我確實,有特彆害怕失去的記憶,那是我唯一、唯一……”
寧宿知道。
他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周相坐在床上,寫在襯衫內側口袋的字。
襯衫是白的,他用的藍色圓珠筆,寫在在多層麵料的內側口袋處,這樣不容易被人發現,即便如此,也不能寫很多。
寧宿以為他會和王智秋、夏濛雨一樣,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基本情況。
沒有。
他寫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三件校服襯衫都是。
“魯越是你最愛的人,相信他。”
每個人都有藏在心裡,或許不為人知,不舍失去的記憶。
周相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黑夜掩藏了他的表情。
“咕咚——”
“滴答。”
吞咽的聲音和水滴落地的聲音,同時在黑夜中響
起。
寧宿轉身回宿舍時,看到了正倚靠在門口的淩霄。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走到淩霄身邊,在黯淡的光線裡抬頭看他。
淩霄拉住他的手,將他蒼白微涼的手一點點握到手裡,“彆擔心。”
平時最懶最拒絕內卷的小鹹魚,在半夜時丟詞彙書讓他學。
隻可能是因為他擔心了。
淩霄垂眸看著他,“我的記憶早已破碎不堪,就算出問題,再被破壞吞食也沒什麼。”
寧宿抿了抿唇,抽回自己的手,默不作聲地進宿舍了。
淩霄愣了幾秒,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進宿舍時,見寧宿正在他床上抱兩個小孩,他把兩個小孩抱到了自己的床上,連帶把那本《小學生英語詞彙》也帶走了。
淩霄:“……”
早上六點半,所有人在學校越來越響的鈴聲中起床。
寧宿醒來後,立即看向周相。
昨晚周相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宿舍睡的,他在鈴聲中醒來,茫然地坐起身盯著藍色被罩。
“周相!”
周相尋著聲音抬起頭,寧宿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正微笑的魯越。
能在女生態度很不好的嗆聲下,遞過去一張乾淨白手帕的人,笑起來溫柔又乾淨。
“你發什麼呆呢?”他笑著問周相。
周相怔怔地看了他幾眼,垂下頭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害,這不是睡的太少了嗎,太困了,還迷糊著呢。”
魯越:“彆迷糊了,快起來去上早自習。”
周相:“嗯,這就起。”
寧長風從洗手間出來,問昨晚去小黑屋的三個人,“你們有什麼異常嗎?”
淩霄說:“沒有。”
說完他看了一眼寧宿,寧宿正下床沒看他。
吉澤明:“好像沒有。”
作為銀樺社團的一員,他難得對寧長風態度不錯,認真回答他的問題,“我主觀覺得頭腦沒那麼靈活,記憶力下降,但是應該是我睡眠不足和緊張的原因。”
周相也說:“我也是,反應有點慢。”
說完他看了寧宿一眼。
寧宿明白他是暫時不想讓人知道,對他點了下頭。
魯越:“看來進一次那個小黑屋沒事?我們一周考一次,兩個月要考八次,應該是積累到一定次數才會觸發?”
寧長風:“有可能,我們再去看看其他玩家的情況。”
幾個人簡單洗漱出門。
寧宿最後一個出門,他爬到床上把兩個小孩塞到被子裡,給他們一個平板,耳機一人放一個耳朵裡,讓他們趴在床上看恐怖片。
這個平板是他年級前二十的獎勵。
恐怖片是兩個小孩津津愛看的娛樂片和學習片。
青儀中學早上有一節早讀課,每天早自習有除數學老師以外的老師來看課,一般什麼老師來,就背什麼書,有的老師甚至會把早讀課當自己的課。
比如英語老師。
今天早讀課她用來檢查昨天她布置的作文重點詞句背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