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同學照常早讀記誦,她隨機走到要抽查的同學麵前。
教室裡五六十個同學的朗讀聲很響,除了到身邊,大家都聽不清被檢查同學的背誦,也不關注。
直到老師忽然摔了教案。
教室裡的聲音慢慢降低,直至消失。
全班同學都看向那裡。
英語老師正站在一個男生麵前,厲聲質問:“怎麼可能一句都沒記住?就算是昨天沒背,早自習20分鐘後我才過來抽查你,這20分鐘你就一個都沒記住嗎?”
班裡的九個玩家全都看著那裡。
那個男生是一個玩家,他臉色難看地跟老師道歉,“抱歉,老師,我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你能好好站在這裡,就說明沒多難受,我在這裡你都不背一下,你什麼態度!”
英語老師把講義塞到男生手裡,“你現在就當著我的麵給我讀!”
那男生拿著講義,低頭看著上麵的重點詞句,很久沒出聲。
他的手開始發抖。
幾個玩家心上一緊,麵色凝重地看著他。
為什麼不讀?
背不出來就罷了,為什麼印著重點詞句的講義就在眼前,還不讀出來?
他們都知道這個男玩家叫章海濤,英語考了九十多分,是有基礎的。
章海濤握著講義的手抖得越來厲害,兩張講義嘩啦啦打架,臉色白得不見一點血絲。
玩家們意識到了什麼。
英語老師也意識到了。
她臉上漫上一個笑,她笑起來時,瞳孔會慢慢變大,黑色蔓延整個眼珠,顯漏出非人的詭異,這讓她的笑看起來非常滲人。
“你忘了。”她幽幽笑著說,聲音涼颼颼,“忘了所有,失去記憶了。”
教室裡一片可怕的沉默,隔壁班級的讀書聲響亮而吵鬨。
“不、不是……”章海濤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聲音發顫,“沒、沒有!沒有!我沒有失憶!”
“你忘了!!!”英語老師大聲壓住他的聲音。
她立即打電話叫保安和教官。
章海濤不知為什麼特彆慌張,立即去搶到她的手機,被她一巴掌甩了出去。
玩家們麵色更凝重。
即便技能武器冷卻中,他們好多個副本錘煉出來的身體素質還在,而章海濤竟然這麼輕易就被一個老師甩出去了。
這些老師顯然,已經不是正常人類範疇。
保安和教官很快趕來,在考場上對原生世界考生他們用的是電棍,對玩家他們手裡拿的是黑色柔軟樹枝。
那樹枝和小黑屋上的很像,長長的看著□□,其實很柔軟。
一個教官將黑樹枝甩向章海濤,樹枝圈住他的脖子,收緊套牢,就這樣把他從教室向外拖。
章海濤雙手抓住脖子上的樹枝,拚命向外扯,雙腿一陣亂蹬,一點也沒能影拖拽速度。
他的臉越來越紅,忽然之間睜大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停止了掙紮,像死狗一樣被拖走了。
“呲——呲呲——”
他的雙腳經過教室門口,在走廊中消失在幾十個人的視線中,隻留下身體在地麵上拖拽的聲音,越來越遠。
寧宿看了一眼周相。
他擦了一下額頭,緊緊地握著筆,低頭記講義上的重點詞句。
即便頭垂得很低,也能從他緊繃發抖,有汗水滑下的下巴上,看出他的緊繃和驚恐。
教室裡沉默很久,才在老師的命令下恢複朗讀聲。
老師一走,寧宿就回頭問淩霄的同桌鐘會靈,“他被帶去哪裡了?是和王智秋一樣去治療了嗎?”
鐘會靈點頭,“他因為備考緊張記憶出了問題,要去治療。”
寧宿:“治療多久?”
鐘會靈:“兩個月。”
兩個月高考就結束
了。
原來失去記憶不一定會死,被老師發現失憶是一定會死。
寧宿轉過頭時,瞥到淩霄在看他。
他隻是停了一秒,就轉回了頭。
淩霄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幾秒,掀開了《中學生英語詞彙》。
早自習後是早飯時間。
在學校餐廳吃早飯是玩家們交流的好時機。
座位第一頓飯時就確認好了。
六人長桌上,寧宿坐在師天姝對麵,問她:“社長,你沒什麼事吧?”
“我沒事。”師天姝喝了一口咖啡,向永冥社團那桌看了一眼,“但是我感覺有人出事了。”
寧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人蛹師?”
師天姝點頭。
幾人一愣。
人蛹師怎麼說都是基地有名的高玩,一進副本竟然就出事了。
在很多玩家心裡,在這個副本裡失憶等於死亡。
失去記憶自然無法考600分,沒法考600分就是無法完成副本任務,就是要死在副本裡了。
人蛹師進副本三天,就進入死地,難免讓人驚訝感慨。
師天姝慢悠悠地吃飯,咽下嘴裡的苦瓜說:“可能進小黑屋就被什麼留下了印記,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無形怪物找上來吸食記憶。”
她對銀樺的兩個玩家說:“如果我出了事,我們銀樺的幾個玩家都聽寧宿的。”
吉澤明張了張嘴,艱難地說:“好。”
見寧宿還在看她,師天姝說:“沒事,應該不是剛進副本就確認哪七十八人會死。”
“啊?師社長剛才是在交代後事嗎?不是吧,這隻是一個六級副本的剛開始啊。”
幾人抬頭,看到了考年級第一的玩家石鶴。
年級前十的學生在學校任何地方都有特權,餐廳也一樣。
尖子生在餐廳二樓吃飯,有單獨的餐桌,不用排隊浪費時間。
他們剛開始吃飯,他已經吃完下來了,特意走過來,什麼心思一看就知道。
在個人賽中,他一進副本就被師天姝殺了。
“我覺得沒必要,你們銀樺社團不就隻剩寧宿一個了嗎,其他都去小黑屋了,還說什麼都聽寧宿的。”
寧長風:“滾。”
石鶴:“……”
石鶴:“寧……”
寧長風:“滾。”
石鶴:“……”
石鶴又開口,寧長風:“你聽不懂人話嗎?你是誰?我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
石鶴臉色難看地離開了。
寧長風看了一眼師天姝,師天姝正垂頭吃飯。
他又看向寧宿,寧宿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寧長風心情終於好了,他說:“師社長說的對,會沒事的,彆擔心。”
師天姝“嗯”了一聲。
寧長風愣了好一會兒,忙說:“今天好幾個班都有玩家暴露失憶被拖走,你小心點。”
師天姝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寧宿跟著寧長風說:“社長小心點,有事就跟我們說。”
師天姝笑了笑,說:“好,彆擔心。”
早飯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吃完他們就各自回班級了。
魯越跟著他們一起往回走,他摸著肚子對周相說:“餐廳的小麵還挺好吃的,味道和我們在《年華》副本裡吃到的很像,是不是?”
周相頓了一下,寧宿在那瞬間看到了他
眼裡的茫然,他神情自然地笑了笑,說:“你喜歡吃,明早我們再一起吃。”
魯越笑著點頭,“當時我們都說好吃,一直很懷念,在這裡終於可以多吃幾頓了,以後你就不會一直念叨了。”
“嗯啊。”周相點頭,手指抓了下頭發,轉頭對魯越露出一個很開心的笑,“以後,不會念叨了。”
寧宿抿了抿唇,悶頭向前走。
一個人大步跟上他,那人腿很長,穩穩地跟著他。
“在想什麼?”他問。
寧宿:“在想出了副本就去《花奴》世界。”
淩霄:“去那裡做什麼?”
寧宿:“去花神殿把你的心臟拿出來還給你。”
淩霄:“……”
在即將進教學樓時,淩霄拽住他的胳膊,“我們一起去洗手間。”
寧長風:“你們怎麼跟女生一樣,去個洗手間也要一起?”
他想了想這樣隨時在一起也挺好,對寧宿說:“快跟你淩叔一起去。”
寧宿:“……”
早飯隻有一個小時,在餐廳裡討論過副本,吃完飯出來就沒剩多少時間了。
大多數人都回教室了,洗手間沒什麼人。
淩霄把寧宿拽進一個隔間才鬆開手。
一鬆開手,在寧宿開口前,就說:“抱歉,昨晚我說錯話了。”
都要把心臟還給他了,他再不通人情也看出寧宿在生氣了。
他回想自己的行為和寧宿生氣的點,得出了一個讓他心軟到無措的答案。
淩霄一點點攥住寧宿的手,“我的心臟在你身體裡,我就算失憶,也會跟著你。”
昨晚他對寧宿說,就算他失憶也沒什麼,寧宿生氣了。
淩霄妄自推測,寧宿其實,是有點怕他失憶後忘了他的。
少年在不安。
他自己或許沒發現這一點。
胸腔裡鼓動著,仿佛有心臟在跳動。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淩霄一點點收緊,緊緊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說:“其實,我有些不安。”
他可能活了千百年了,他應當有漫長的記憶。
那些記憶混沌而破碎,他無所謂,可能那些漫長的記憶枯灰無味。
隻有一抹不一樣。
當他意識到寧宿會被從他記憶中抽走時,他莫名心生恐慌。
他不會死,可他再次睜開眼時,他還知道無限宇宙裡,還有這樣一個名為奇妙的少年嗎?
還知道那個少年是怎麼走到他身邊的嗎?
他身上長著他的能量,身體裡裝著他的心臟,從未來走到他身邊。
這種奇妙,可能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淩霄:“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大概就像,無限混沌宇宙中悄然生出一棵玫瑰,我怕忘記它長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