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睜開眼眸,看著他認真道:“爺說得真奇怪,爺這般好,奴才怎麼會不願意跟爺?”
胤禛冷哼一聲,手指虛點著她腦袋道:“算了,爺懶得跟你計較,不過這個奴才可得改口,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奴才。”
雲瑤被他點得想張嘴咬斷他的手指,按著規矩她該自稱妾身,這個自稱也好聽不到哪裡去,她故意微笑著問道:“爺說不能稱奴才,那可以自稱我嗎?”
胤禛瞪她,“沒規矩!”他轉過頭,放緩了聲音道:“在我麵前倒可以,隻是在其他人麵前若是一時忘了改,未免會不好,你得多用些心。”
雲瑤聽他也改了自稱,不再爺來爺去,她倒不願意那般麻煩,不過一個稱呼而已,還得來回切換,遲早她會精神分裂,她怏怏地道:“那還是算了吧。”
胤禛見她實在沒有精神,伸手覆上了她額頭,溫熱乾燥的手心帶著薄繭,她覺得癢又不自在,忙要偏開頭,他伸手攔住她,“彆動,我瞧瞧你有沒有發熱。”
他收回手,又碰了碰自己的額頭,半晌後道:“還好不燙。以後得多吃些飯,從草原上回來後你瘦了許多,這樣不好,還是以前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才好看,現在不是糖葫蘆,倒像那湯團般了。”
胤禛不是被稱作寡言少語嗎,怎麼跟碎嘴子一樣說個不停,還說得很沒有水平。什麼叫湯團,雲瑤聯想到自己圓滾滾的模樣,就很不開心,偏開頭又默不作聲閉目養神。
“回到府裡後,讓福晉給你多做幾身新衣衫,你喜歡什麼顏色樣式的,儘管開口提。福晉為人公允,你又是汗阿瑪賜下來的,她也不敢為難你。”
雲瑤就算再沒有宮鬥宅鬥經驗,也不會蠢到才進府就張狂到開口要這要那,她睜開眼睛盯著胤禛,他衝著她一笑,“你是禦前女巴圖魯,我都不敢招惹你。”
這天徹底沒法聊了!
馬車總算到了,雲瑤鬆了口氣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眼後世大名鼎鼎的雍和宮,這時還是普通的皇子府,她也記不清前後世對比有什麼不同。隻見黃昏下的府邸威嚴無比,像是潛伏著的猛獸。
這時大門緩緩朝兩邊打開了,雲瑤訝異至極,達官貴人家極少開大門,平時出入都是走旁邊的偏門,胤禛的府裡要開大門,估摸著得康熙來才有資格。
胤禛抿嘴笑,虛虛攬了一下她的後背,“走啊,女巴圖魯。”
雲瑤明白過來,這是她借著康熙狐假虎威,所以有了這麼高規格的待遇。她不由得看向胤禛手上的那副字畫,很想去搶過來抱在手中,見誰不爽就打開,讓人給她下跪求饒,最好所有的牛鬼蛇神都能逼退三舍。
胤禛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斜了她一眼,轉而又低聲道:“沒有八抬大轎,能與你一同走進這扇門,也算是一點小小的補償。”
雲瑤心思有些複雜,她為人實際,不想接受這種麵子上的虛榮,他已經有了妻妾,對她的這種好,她覺得有些諷刺。
到了正院,福晉已經在守在門口,上前對胤禛福身見禮,雲瑤見她比上次在德妃宮中見到時胖了些,不再如以前一板一眼,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心中感慨不已。
這後宅女人,真正是一夜長大。
福晉扶起見禮的雲瑤,笑意盈盈道:“先前在娘娘宮中見到你,就覺著親切,沒想到竟然成了一家人,看來緣分來了,怎麼都繞不開。”
雲瑤聽著福晉睜眼說瞎話,她真是半句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隻佯裝害羞低頭不語,隨著她一同進了屋。
胤禛坐在上首,福晉在他下首坐了,丫鬟上前放了個矮錦凳他們跟前,這就是雲瑤的座位。
按著規矩雲瑤隻能站著,放矮錦凳還是對她額外的恩賜。不過這種恩賜她並不想要,她身形高挑,坐在這上麵腿不能伸直,跟蜷縮成一團聞他們的臭腳沒什麼不同。
胤禛本在低頭吃茶,這時突然開口道:“時辰不早,雲氏你先回院子去洗漱一下,等會再來這裡,大家晚上一起用飯。對了,福晉你從庫房裡拿些布匹去讓雲氏挑一挑,督促針線房趕著些,給她多做幾身衣衫出來。”
福晉放下茶杯,忙笑著自責道:“看妾身這眼睛,竟然沒看出雲妹妹還穿著宮裡的衣服。夏嬤嬤,你拿我的對牌,去庫房挑最好的布匹送去雲妹妹那裡。”
她又看向胤禛道:“爺吩咐的院子已經給雲妹妹收拾好,隻是時間緊,怕收拾得不仔細,”她又看向雲瑤,“雲妹妹,你可彆跟我客氣,若是有什麼缺的,打發人來跟我說一聲,我好給你補上。”
她又招手道:“墨菊,你領著雲妹妹去她院子,你以後就跟著雲妹妹身邊伺候吧,記著要認真當差,不許偷奸耍滑,定要伺候好主子。”
雲瑤忙著跟著福晉的轉頭轉來轉去,還得不斷福身客氣道謝,她覺得自己像隻陀螺轉個不停,比在草原上與塔娜比試還要累。
墨菊走了出來,雲瑤打起精神抬眼看去,見她長得嬌俏可人,身形苗條纖細,行動間婀娜多姿,上前對福晉福身施禮:“是,奴婢定會儘心伺候好雲格格。”
雲瑤聽著墨菊一把如翠鳥婉轉清脆的聲音,不過轉眼間的功夫,她就多了幾重身份。
雖然她比福晉大,可依著身份她還是成了妹妹。現在她是妹妹,以後這府裡還會不斷進人,不管年紀大小,都會叫她一聲姐姐,若是那人份位比她高,她又得再退為妹妹。
現在她又多了個叫墨菊的美貌丫鬟,稱呼她為雲格格,就是沒有份位的侍妾。
雲瑤心裡自嘲笑了笑,這就是後宅生活,才開始她就想乾脆死掉算了。
離開福晉正院走去她住的院子,穿過重重甬道垂花門,約莫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院子坐落在西南角,一間正屋連著兩邊的偏屋,還有耳房東西廂房,天井中左右放著兩隻圓缸,裡麵養著睡蓮,幾隻金魚在裡麵遊來遊去,有一隻肚子翻了白,漂浮在水上麵。
雲瑤目光淡淡,從那條死魚身上移開了,裝作若無其事走了過去。
院子裡除了墨菊一個丫鬟伺候,還有兩個粗使的小丫鬟,一個跑腿的小太監。此時他們都立在門口候著,見雲瑤來忙上前見禮。
她這時全沒有心思理會,比如墨菊這樣的美貌丫鬟,究竟是何方神聖,福晉派她來伺候自己又是打著什麼主意,對著他們隻勉強笑了笑。
進屋後,雲瑤抬眼看去,正屋裡收拾得倒乾淨,擺放著花梨木桌椅板凳,沒有什麼特彆之處。臥房在西邊,裡麵是一張大炕,炕稍堆著錦緞被褥,靠窗邊放著矮塌,最角落,用屏風隔開了一小塊,算是洗漱之處。
墨菊放好雲瑤的包袱,又出去喚粗使丫鬟打來水,指揮著她提進屏風後,上前恭敬地道:“格格,水好了,奴婢伺候你進去洗漱。”
雲瑤看了眼屏風,房屋這麼多,還要在同一間屋裡進行睡覺五穀輪回,這點以後一定要改。不過此時已來不及,隻道:“我自己去洗吧,你在外麵等著就好。”
墨菊也沒有爭辯,雲瑤打開包袱拿起乾淨的裡衣,進去屏風後擦洗了之後,換了裡衣,又穿上綠色旗裝,重新走了出來。
這時夏嬤嬤領著針線房的繡娘,捧著五顏六色的布匹盒子進來了,她笑著道:“雲格格,奴婢不知你喜歡什麼顏色樣式,奴婢就多拿了些來,你挑一挑,讓繡娘量了身,好趕著做出來。”
雲瑤笑著道了謝,隨手翻了翻布料,都是些夏季綢緞,赤橙黃紅青藍紫,各種紅居多,顏色豔麗又耀眼。她心裡暗自歎息,真是宅鬥無處不在,她才進門,福晉就給她挖坑了。
正妻才穿大紅,像她們這些侍妾,最多隻能穿粉。雲瑤最討厭粉,新的時候看起來還能看,下過水之後就如焉了的鹹菜。她喜歡素淨的顏色,可是裡麵都沒有,隻得選了藍色與青色。
夏嬤嬤恭敬立著沒有吭聲,見雲瑤選完,臉上露出了些笑容,招呼繡娘上前給雲瑤量好尺寸後,帶著剩下的布料與人走了。
墨菊這時從盒子裡翻出花盆底鞋,走上前要伺候雲瑤換鞋,她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看,宮女當差不是穿平底的鞋,就是穿全厚底船型鞋。
雲瑤還沒有穿過花盆底,不想穿起來摔跤,還是等練習之後再穿,於是放回去道:“不用換了,走吧。”
來到正屋,宋氏還病著沒有來,李氏已經到了,嫋嫋娜娜立在旁邊。福晉招呼著雲瑤上前,要替兩人做介紹,剛開口便笑了起來,“你看我這記性,聽說你們在木蘭圍場時已經認識,我這介紹倒是多餘了。以後大家都是姐妹,平時有閒暇時可以走動起來說說話。”
李氏嬌嬌一笑,“姐姐不說以後大家都是姐妹,妹妹還在納悶呢,不是說有新人進了府嗎,怎麼見著的是宮裡的宮女。雲妹妹,你彆怪我,主要是你這身綠色衣服,竟然跟那宮裡的一模一樣。”
原來這就是話裡藏針,打嘴仗占些口頭便宜,雲瑤深深歎息,隻恨自己卷軸沒有在手,好仗勢讓李氏瞧瞧她巴圖魯的厲害。
雲瑤沒有福晉李氏那樣有涵養,她根本笑不出來,也不想維持表麵的和氣。她們彼此共享一根黃瓜,為了誰用得多,黃瓜好撒下黃瓜籽,好給自己帶來榮華富貴,順帶著家族雞犬升天,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和睦。
雲瑤不過孤身一人,她不求這些,隻想安靜渡過以後的日子,隻對福晉福了福身,連眼皮都沒有抬,當李氏是空氣,走到了福晉另一邊站定了。
福晉略微有些驚訝看了雲瑤一眼,李氏臉色已經變了,剛要張嘴說話,見胤禛已經大步走了進屋,忙將話吞了回去福身見禮。
胤禛打量了雲瑤一眼,擺了擺手道:“無需多禮,傳飯吧。”
福晉忙著去招呼,丫鬟捧著飯菜陸續擺到了桌上,雲瑤見胤禛與福晉分彆坐在上首,便撿了最下首的位置坐了,她見李氏並沒有坐下,而是仍舊侍立在他們身後。
這時雲瑤才回過神,原來侍妾與丫鬟一樣,還要伺候人用飯,她氣得想掀桌,本來身體就不舒服,又累又餓,還要站著看彆人吃飯,還不如她在宮裡就著屎尿味吃飯呢!
胤禛看了眼雲瑤,對李氏道:“今天不用這些規矩,你也坐吧。”
李氏眼眸一轉,謙遜地道:“這都是妾身該做的事,爺與福晉雖然體恤妾身,可妾身斷不能張狂起來違了規矩。”
雲瑤被架了上去,強壓下心中的煩躁,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反正李氏是胤禛的愛妾,她願意伺候是她的事。
福晉也不說話,垂下眼眸隻看著眼前的飯菜,胤禛臉色微沉,拔高了些聲音道:“爺的話就是規矩!”
李氏眼中頓時浮上了淚,咬著唇委委屈屈坐了下來。胤禛掃了一圈幾人,出聲道:“都用飯吧。”
身後的丫鬟嬤嬤上前,隻要主子眼睛看了某道菜,她們立刻心神領會夾到了主子碗裡。雲瑤輕曬,這種斷臂式的用飯方式,加上桌上都是八寶鴨,紅燒肘子等一堆油膩膩的飯菜,她真的是胃口全無。
最後她隻看了幾眼青菜,墨菊替她夾了幾根到碗裡,又喝了小半碗湯,便放下了筷子。
胤禛目光意味不明,看了雲瑤幾眼。李氏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拿帕子擦拭了下嘴,咯咯笑道:“聽說雲妹妹在禦前當差時胃口極好,今兒個倒沒有見雲妹妹吃幾口,莫非是府裡的飯菜不合雲妹妹胃口?”
雲瑤本來就滿肚皮不耐煩,被李氏一再而在的挑釁,終於忍不住,盯著她冷冷地道:“不是府裡的飯菜不合胃口,是看到你吃不下飯!”
福晉被驚得嘴都快合不上,偷瞄了一眼胤禛,見他神色莫名,而李氏當場被打臉,臉色慘白,眼中蓄滿淚泫然欲滴,福晉心裡暢快淋漓,在旁邊袖手看熱鬨。
李氏嚶嚶才開口哭了兩聲,雲瑤已經學著她那般作態,搶先拿帕子擋住臉,大聲嚶嚶嚶哭了起來,捏著嗓子嬌滴滴地道:“爺呀,妾身委屈呀,天大的委屈呀.......”
她像是唱戲一樣,委屈兩字聲音拖得老長,把李氏的哭泣全部壓了下去,接著她站起身,嬌怯怯福了福身,“妾身太委屈了,恕妾身不敬,就先行告退了。”
福晉拚命忍著笑,胤禛瞪了雲瑤一眼,沒好氣地看著她,揮了揮手道:“你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歇著吧。”
李氏這才真正傷心了,低著頭淚流不止。
雲瑤走出正屋,抬頭望著屋頂的天空,上麵繁星閃爍,她知道,人死了以後,是不是也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根本是謊言,她就來到了這裡。
無邊無際的孤寂席卷而來,她靜靜站了片刻,對提著燈籠在旁邊立著的墨菊道:“回吧。”
回到院子洗漱之後出來,墨菊已經在炕上鋪上了被褥,燈盞上也換成了大紅的蠟燭。雲瑤呆了呆,才記起今晚算是她的洞房花燭夜,頓時感到先前吃下的青菜在胃裡跳舞,她衝到洗漱房,對著恭桶吐得一塌糊塗。
墨菊見她嘔吐不停,在旁邊手忙腳亂幫著遞水遞帕子,慌亂地道:“格格可是有哪裡不舒服,奴婢去找福晉,請大夫來給你瞧瞧吧。”
雲瑤吐了之後舒服了些,她知道自己這是壓力太大,漱完口擦了擦嘴,說道:“不用麻煩,睡一覺就沒事了。”
墨菊跟在她身後,見她脫了外衫爬上了炕,著急地道:“格格,等會爺肯定會來,你不能先自己睡了呀。”
雲瑤癱倒在被褥上,無力地道:“我不行了,爺來了你就跟爺說,讓他去彆的院子.....”
胤禛帶著怒意的聲音打斷了她:“你要趕爺去哪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