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2 / 2)

普洱都是由雲南進貢,陳年普洱極為難得,又路途遙遠送來不易,一直以來非常珍貴。宮裡的其他阿哥們都喜歡綠茶,普洱要的倒不多。

雲瑤看了眼趙昌手上色澤均勻,包漿溫潤的紫砂壺,一看就是養了許久的珍品。養紫砂壺最好的茶是普洱,想來趙昌也好這一口,他這是舍不得了呢。

她笑盈盈地道:“回趙總管,茶葉房隻管著拿茶葉,至於哪位爺喜歡這一口,要禦前奉茶的姐姐們才知道,我也不敢隨意打聽。”

趙昌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見到她臉笑得比那花還要嬌豔,也就沒跟她計較,擠出絲笑容道:“倒是我僭越了,福貴,把那塊剛送進來的普洱茶餅一並拿出來吧。”

李富貴進去後不一會,與小太監拿了好些茶出來,姚姑姑與雲瑤照著規矩一一檢查,尤其是瓷罐裝著的碧螺春檢查得特彆仔細。

辨成色聞氣味觀其形,無不是明前上好的春茶,重又蓋上蓋子,在紙上畫了押,兩人這才抱著瓶瓶罐罐,朝趙昌福了福身走出了內務府大門。

太陽明晃晃照著,雲瑤從陰涼的屋裡出來,隻覺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垂下眼簾小心翼翼下著台階,突然兩隻肥貓“喵”一聲從她身前追逐著飛竄了過去。

她下意識趕緊側身讓開,手裡的雨過天青瓷罐一滑,“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罐子裡的碧螺春也灑了一地。

雲瑤欲哭無淚看著大搖大擺遠去的貓,這時趙昌在屋裡聽到聲音走出來一看,霎時變了臉,陰森森的難看至極。

他大步走上前,用腳將茶葉亂掃一氣,冷冷地道:“雲瑤姑娘,你對我不滿扔了茶葉倒無所謂,我就怕你對替皇上大中午跑腿有意見,怎麼著,這是嫌棄天熱曬黑了你的小臉蛋瓜子?”

姚姑姑聽到他居然扯上了康熙,臉色都嚇白了,忙福身道歉:“趙總管,剛才是兩隻貓跑過去嚇了雲瑤一跳,她才不小心打碎了罐子。

李總管也在,其他幾位諳達也瞧得清清楚楚,光天白日之下,我們要是敢說謊會遭天打五雷劈。”

她轉頭看了雲瑤一眼,見她還垂頭呆呆看著地上的茶葉,以為她也被嚇壞了,忙叫她道:“雲瑤,還不趕快跟趙總管解釋清楚,跟他賠禮道個歉,趙總管為人心胸寬廣,絕對不會跟你計較的。”

李富貴掃了眼雲瑤,見水靈鮮活的小姑娘跟霜打了般蔫了,心裡雖不落忍,卻還是強狠下心來說道:“我可什麼都沒有瞧見,還是聽到罐子聲音響才知道茶葉撒了,姚姑姑可不要胡說。”

幾個太監也跟著七嘴八舌道:“我在忙著呢,也沒有瞧著。”

“貓,哪裡有貓,內務府裡隻發放主子的吃穿用度,可不發貓。”

太監們沆瀣一氣,擠眉弄眼笑了起來。趙昌將地上的茶葉一通亂踹之後,袖著手盯著一動不動的雲瑤,那張胖臉上的肉耷拉下來,看上去格外陰狠可怖。

“咱家可不敢接受雲瑤的道歉,也擔不起姚姑姑的吹捧。這碧螺春可是江南送上來的貢品,今年雨水多,又一場倒春寒,明前茶葉產量比往年少了大半,能呈到皇上跟前來的碧螺春更少之又少,這一罐子沒了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你們禦前的規矩我不清楚,我們內務府卻隻依著規矩辦事,膽敢損壞貢品的,依律杖責三十大板後,再攆出宮去。”

姚姑姑見趙昌動了殺意,可雲瑤還是傻了般毫無反應,她雙手裡都是茶葉,生怕手上的再灑了惹來更大的禍事,急得軟著腿就要下跪,顫巍巍連聲喊道:“趙總管饒命,趙總管饒命!”

雲瑤這時總算動了動,空著的手拉住了姚姑姑,抬起頭大眼裡淚眼汪汪,可憐巴巴地道:“趙總管,先前我就正在想禦前規矩,誰損壞了東西由誰賠,可貓撞了我,它又不負責任地跑了,再說抓住了它也沒有銀子賠,我隻得自認倒黴算啦。

我又算了下自己的存銀,若是這麼金貴的茶葉沒了,我是否賠得起。我笨,算來算去也沒有算清楚,也不知道這罐茶葉究竟值多少銀子。

趙總管,你彆打我,打死我人也沒了,茶葉也沒了,多不劃算是不是,還是讓我賠銀子吧,不過,我究竟要賠多少啊?”

趙昌愣了下,其他宮女闖了這麼大的禍,早就嚇得下跪磕頭求饒,可這個蠢丫頭居然還敢跟他講條件,真是有意思。

雲瑤神情忐忑,盈盈大眼緊張地看著他,似乎怕他不相信,還白著小臉繼續道:“我銀子不夠的話,就去借,先前皇上還誇獎我看著喜慶,我還得了賞賜呢,真的,多得幾次賞賜,說不定立馬能存夠賠償的銀子了。”

姚姑姑也跟著道:“我還存了些體己銀,也可以拿出來,我們賠,我們一定賠!”

趙昌聽到她說起被康熙誇讚,眼神又晦暗不明,心裡轉了幾轉,眯縫著小眼睛打量著她,一時拿不定了主意。

雲瑤不待趙昌說話,蹲下身子將茶葉罐放在地上,用手飛快將趙昌沒有踩到的茶葉小心拾起來,心疼地道:“好多銀子咧,可不能就這樣浪費了。”

趙昌快被她的自說自話氣笑了,這是哪裡來的棒槌!他見她小手巴巴上下翻飛,已經撿起了一大捧他沒有踩到的碧螺春,心中一緊大喝道:“放肆!皇上吃的東西你一個奴才也配吃!”

他上前一步,彎腰大手剛揚起來朝揮向雲瑤揮去,隻聽到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又是在做什麼?”

胤禛麵無表情,隻緊緊抿起的薄唇,能看出他此時隱忍的怒意。

他一眼掃去,地上擺著各種為吃蝦準備吃的東西,桶網碗碟醬料齊全,簡直像是在這裡開了個小廚房。大石頭上盛放蝦的碗已經快見底,蹲著的兩人身邊堆著大堆蝦殼,看來他們為了吃一大早就出來了,比當差時還要勤勞。

尤其是雲瑤,旗裝下擺還掖在腰上,趿拉著鞋子,頭發又挽了兩頂角頂在腦袋上,嘴角還帶著醬油汁,要多邋遢就多邋遢,

她大眼睛直直盯著他,好像是見了鬼一樣,最後還舍不得半截蝦,吸溜進去飛快嚼了吞下,還敢厚著臉皮回答他的問題。

十四阿哥還太小,不知道周圍的緊張氣氛,隻不錯眼盯著碗裡色澤誘人的醉蝦,終於受不住誘惑,蹬蹬跑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把朝醉蝦抓去。

胤禛氣得閃身上前,揪住他衣領像是擰小狗,把他擰起來放到旁邊,飛起一腳將碗踹飛了。

碗裡的湯汁濺了雲瑤與魏珠一頭一臉,還有隻蝦掉在了雲瑤的頭上,本來張嘴要哭的十四阿哥看著她,拍著小手笑了起來,十三阿哥也被逗笑了,兄弟倆一齊傻笑個不停。

雲瑤臉色慘白,腦子裡隻循環著一句話:“死了死了,這次死定了,為了幾隻蝦而死,墓誌銘都不好寫啊……”

碗清脆的碎裂聲,讓她抖得愈發強烈,湯汁濺來的時候,本能地想躲,卻還是沒有如願,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任由湯汁順著臉流下來,到了嘴邊的時候伸出舌頭舔了舔。

好苦!這是她心底流出來的血淚啊!

胤禛怒意此時在心中翻騰,想起先前雲瑤見到自己就慌忙逃串的行為,此時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上次肯定也是偷吃蝦了怕他發現,他可沒有忘記雲瑤那句“心裡流血還未乾”,那時他還尷尬萬分,後來回去之後冷靜下來一想,女人月事不過幾天,她卻出了那麼久的血,莫非她是生了重病,可見她活蹦亂跳的樣子也不像啊!

這種事胤禛也不方便問出口,一直琢磨著見到她時再私下問問,沒曾想,一切都是她的謊言!

魏珠嚇得抖如篩糠,不斷磕頭慘聲道:“四爺息怒,四爺息怒,都是奴才貪嘴,求四爺饒了奴才這一次吧!”

雲瑤聽魏珠聲音嚇得都變了樣,除了害怕又增添了難過,他作為太監來說,已經前程似錦,要是折在這裡也太可惜了。

她熱血上頭心一橫,很有義氣的道:“四爺,都是奴才的錯,魏諳達是被奴才強拖著來的,四爺要罰就罰奴才好了。”

胤禛見她明明自己都嚇得牙齒咯咯作響,還強出頭替人頂罪,不知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嫌棄她的蠢。魏珠感動得眼淚汪汪,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衫,示意她不要多說。

“自己小命都不保,還出來替人強出頭,我看你真是活膩了。”胤禛見著兩人眉來眼去,氣更不打一處出。偏偏十四阿哥一個錯眼沒有看住,小短腿邁得飛快衝到雲瑤麵前,小手一伸,從她頭上抓下了那隻掉在頭上的蝦。

雲瑤:“......”

胤禛深吸一口氣,抓住十四阿哥從他手裡奪過蝦,氣得手一揚扔得老遠,不管他撇嘴要哭的模樣,沉聲吩咐道:“把他們兩個都帶回去。”

小太監忙上前哄走了哥兒倆,胤禛用帕子擦拭著手上的汁水,湊到鼻子邊聞了聞,冷笑道:“還用了上好的花雕酒,一個個真是會享受啊。你們都是禦前的人,我不會罰你們,來人,去尋梁九功來,該怎麼處置由著他來定吧。”

雲瑤幾乎沒立即暈過去,他們犯了事被交到梁九功手上,生生打了他的臉不說,再加上又是被主子親自撞見,就是他有心包庇也不敢,這下兩人小命真要不保了。

她見胤禛轉身要走,為了活命,不管不顧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哀嚎道:“不要啊,四爺饒命,不能告訴梁諳達啊,奴才保證以後絕不再犯,求四爺饒了奴才這一次。”

胤禛的腿被她抱住,溫軟的感覺從腿上升起,蔓延到全身,隻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他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想要抬腿踢開她,又覺得腿有千斤重,怎麼都抬不起來。

“雖然奴才與魏諳達兩人最為老實忠誠,平時更是用心當差,可畢竟不是完人,隻有一丁點的缺點,就是見著美食實在是走不動路。

先前皇上還下令說,要奴才每餐飯都必須吃光光,奴才的胃口被養大了,見著什麼都想吃,實在是魚蝦太誘人,不能完全怪奴才啊。”

胤禛聽得又想笑又好氣,這個騙子死到臨頭,還不忘給自己臉上抹金,他動了動腿,惱怒地道:“大膽,快放手,再不放我把你踢到溪裡去。”

雲瑤雖不甘心,也隻得鬆開了手,仰起頭眼巴巴看著他,難過的道:“奴才遵命,不過四爺,奴才知道我們命賤,在主子眼裡一文不值。可是,奴才與魏諳達兩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比不過幾隻蝦嗎?”

胤禛怔楞住。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認真的樣子,她眼底的哀傷太過真切,他心莫名發緊,抿了抿嘴終是道:“你以為這裡鬨出這麼大的動靜,能瞞得過皇上去,自己快去請罪吧,還在這裡瞎說八道!”

雲瑤聽了真是悲喜交加,才從狼手裡逃過,背後還有老虎呢。她慌忙推了推魏珠,匆匆磕了個頭飛快爬起來,“奴才這就去,多謝四爺。”

胤禛見兩人撒開腿往澹寧居方向跑,歎了口氣沉聲道:“站住!”

魏珠與雲瑤對視一眼,心裡皆是一驚,以為胤禛反悔了要先打兩人板子,隻聽到他沒好氣的道:“你們兩個這幅模樣,是想去了就被治個大不敬的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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