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早晚有風的時候,吹到身上已經有些涼,秋天不知不覺就到來了。
大家已經在忙著收拾整理,過幾天康熙去木蘭圍場,皇太後一行將會回慈寧宮。
雲瑤現在早上起床的時辰,與皇太後差不多,她洗漱完來到正屋,皇太後也恰穿戴好走出來。
她打量著雲瑤,笑眯眯地說道:“雲丫頭,廚房又送來了幾大框子的新鮮豆角黃瓜南瓜,就是咱們天天吃素,也得吃上十天半個月才吃得完啊。”
雲瑤頓時無語,胤禛每天早上比街頭收夜香的還要早,趕在去澹寧居之前去地裡摘了這些蔬菜送來。
她想到他打著燈籠在地裡摘菜的模樣,忍不住也跟著抱怨道:“那麼早不像去摘菜,倒像是去地裡偷菜的。
不過趁著這兩日天氣好,把豆角黃瓜切了曬乾,做成乾菜存起來,到冬天的時候燉肉吃也香得很。”
皇太後聽她有處置辦法,取笑她道:“你那腦子就隻在吃上麵靈光得很,就是那手字寫得不好。”
雲瑤也乾笑,她的漢字寫得非常不錯,蒙語在她手上不聽話,寫起來不是歪歪扭扭,就是連成了一道亂線。
兩人說說笑笑,吃完早飯之後,小宮女進來稟報,德妃娘娘求見。
皇太後喜歡清淨,隻在初一十五的時候,讓幾個妃子前來請安。眾妃怕擾了她的清淨,也隻是問候幾句身體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就告退。
其他阿哥福晉曾孫輩們,偶爾也會前來,皇太後大多數時候都不偏不倚,留他們吃一杯茶,說上幾句家常便打發了。
德妃與其他妃子共同掌管宮務,平時忙個不停,肯定是有正事才會前來。果真她進來見禮之後,沒說兩句話,便引到了十三的親事上。
現在皇太後見人,都把雲瑤留在身邊伺候,也讓她能漲漲見識,學到些東西。
她上次聽到康熙說十三的親事,就覺得時光如梭,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還曆曆在目。沒想到在記憶裡始終缺門牙的十三,說不定馬上就要當爹了。
十三自小抱給德妃撫養,他的親事康熙大致圈定幾家之後,就交由到了德妃手裡。
按著規矩德妃又得來請示皇太後,她恭敬地道:“皇上先前看了幾家,最後有意兆佳氏,不過皇上疼愛十三,說還是得等明年選秀的時候再看看。
十三在十月份就要出孝,依著規矩,得先選兩個人去他身邊伺候。我看了兩個,一個是瓜爾佳氏,一個是石佳氏,都謹慎知禮,規矩也學得好。皇額涅你看這樣可妥當?”
皇太後一切隻管說好,笑眯眯地道:“你管著宮務,比哀家看認識人眼光好,十三又是你看著長大的,自會為他看顧周全。”
德妃謙虛了一翻,吃了口茶,看了身後立著的雲瑤一眼,又微歎道:“十三的親事一定下來,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可這老四的府裡,我還是放心不下,如今就弘暉一個孩子,其他人肚皮都沒有動靜。
不瞞皇額涅,我隻要一想起來,就急得睡不著覺。明年選秀,我也正好從中選幾個好生養的給老四,唉,隻盼著老四府裡也能早些熱鬨些。”
雲瑤眼觀鼻鼻觀心,隻當沒有聽見,學著皇太後那樣麵帶微笑安靜肅立一旁。
皇太後照常連聲說好,“老四府裡隻一個孩子是冷清了些,多子多孫才能多福。哀家也是有了這麼多孝子孝孫,才能有今天的福氣啊。
你也是個有福的,生養了一堆爭氣的好孩子,以後老四,十三,十四給你生一大堆孫子孫女,讓你也能好好享受兒孫們的孝敬。”
德妃笑著自謙了幾句後便告退離開,皇太後似笑非笑,看了雲瑤一眼,說道:“你可聽到了,你這婆婆對你不滿了呢。”
雲瑤在皇太後身邊坐下來,不以為意笑嘻嘻地道:“德妃是主子娘娘,奴才可不敢高攀叫她一聲婆婆。有太後娘娘罩著,她就是有再多不滿,嘿嘿,她也得吞回去。”
皇太後長歎道:“德妃人也不壞,就是性子擰。你說她跟你置什麼氣,老四府裡又不是沒有女人,也不是你攔著她們不讓生孩子,朝你撒氣可就是不講理了。
也是,她也不能直接朝老四撒氣,倆人之間離得遠著呢,她也不好意思開那個口。
老四是她的第一個孩子,被抱走之後,說不看一眼就不看一眼。如今這母子之間,唉,哀家看過幾次,老四也是個可憐的,還不如十三受寵呢。”
雲瑤想到德妃給她的生子秘方,她湊過去嘀嘀咕咕小聲說了,“可神奇了,德妃娘娘說,她就是吃了這個秘方才生了兒子。
估計她是見把方子給了奴才,奴才卻一點音信都沒有,她覺得浪費了她一片好心,所以才生奴才的氣吧。”
皇太後被逗得哈哈大笑,說道:“哀家也不相信這些東西,真有這麼神奇的方子,那女人就該絕種嘍。老四倒有些見識,那時候待你也還好。”
雲瑤仔細想了想與胤禛的這幾年,歎了口氣,細聲細氣地說道:“太後娘娘,奴才曾聽到過一個說法,說這男女之間吧,有個七年之癢之說。
男女在一起七年就是個坎,大家從新奇到熟悉,最後熟透了,就跟那左手摸右手一樣沒了感覺。”
雲瑤回憶起與胤禛最初時候的激情,到後來激情退去後的平靜時光,生活瑣碎糟心接踵而來,加上分開兩地,那點平靜都沒留下,最後就到了今天這樣。
他也沒有錯,站在他的角度去看事情,他待雲瑤的好,可以讓後世史學家評為盛寵也不為過。
如果雲瑤是土生土長的大清人,沒有那些記憶,胤禛對她的這一切,她隻怕做夢都會笑醒。
可是沒有如果,她已經退到了很遠之外,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如果就這麼隨波逐流,說好聽點的叫既來之則安之,那她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人的意義究竟何在。哪怕是條鹹魚,也還是該有底線的。
雲瑤摳著杯子,垂下眼眸萬般無奈,“七年這個坎啊,過去了也就能相敬如賓,過不去也就同床異夢了。
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七年之後,男女都一樣,躺在同一個被窩裡,能願意再多看對方一眼,那都是上天保佑的緣分。
奴才與貝勒爺,就恰好沒能過去這個坎,掉坎兒裡被埋了。”
皇太後聽她說得新奇,沉吟了下後道:“你是個能想明白的,能從坎兒裡爬起來,好多女人掉在裡麵被埋了,一輩子不得翻身。”
雲瑤放下茶杯,吭哧吭哧挪動著身子,貼過去挽著皇太後的手臂,親昵地道:“那還不是因為有太後娘娘,彆的女人可沒有奴才這麼幸運,被埋了女人也沒辦法反抗呀,規矩禮法如此。”
皇太後笑吟吟地道:“就憑著老四天天去地裡偷菜這個儘頭,你硬心腸想要去爭一爭,你還是很有勝算能爭贏,不用就這麼無聲無息埋了。
爭到了最後,你能從血淚中站起來,也能像哀家這樣,雖然沒有生養,照常能享受白來的子孫孝敬。”
雲瑤駭笑,將皇太後手臂抱得更緊了,飛快搖著頭,“不行不行,奴才太蠢了,連太後娘娘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既沒有才情,也不溫柔,去爭隻能是被滅掉的份。
奴才還是呆在太後娘娘身邊好,靠著太後娘娘吃香的喝辣的,多少舒適啊。太後娘娘最好了,一定不能嫌棄奴才啊。”
皇太後笑著掙脫她,嫌棄地道:“少來拍哀家的馬屁,天還熱著呢,彆離哀家這麼近。”
雲瑤哀嚎,“太後娘娘,那倆隻肥貓成天都躺在你懷裡,太後娘娘從來沒有叫過一聲熱,看來奴才還不如那兩隻肥貓啊。”
皇太後被她逗得大樂,聽她說到貓大爺,立刻轉頭四下尋找,見到它們正躺在窗邊呼嚕嚕睡得正沉,鬆了一口氣道:“這一眼沒看到就不行,生怕它們走丟不見了。
竟跟那父母養兒子一樣,不過養女兒就沒有這麼儘心了,女兒不值錢。”
雲瑤想起十三的兩個妹妹,一個養在宜妃跟前,小的跟大的關係好,也算是半養在宜妃那裡。
現在她們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小,早到了說親的時候,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隻怕康熙養著又要拿去撫蒙。
她覺得康熙算是個好君主,可不管為夫為父,他都是十足的大渣男。
很快就到了康熙啟程去塞外的時候,十三還在孝期中沒有隨行,被康熙派來皇太後處照看回宮的一應行程。
雲瑤見十三又長高了許多,臉上青澀退去,已經是高大帥氣的青年。她站在他身邊抬手比了比,鬱悶地道:“以前我見著十三爺時,你才到我這裡這麼高呢。”
十三眼睛瞄向了她腳下的花盆底,然後笑著彆開了頭。
雲瑤氣結,“十三爺也太不夠朋友了,打人不打臉啊。”
十三忙說道:“不是雲格格你長得矮,是我長得太高。不過十四長得更快,他比我還高了一頭。”
雲瑤心道十四那個吃乾飯的,能長得高倒不奇怪。她去皇太後身邊坐下,朝他擠擠眼,說道:“十三爺,再過些時候,就該要恭賀你了吧?”
十三愣了下,然後臉開始發燒,最後連耳根都跟著燒得通紅,看起來跟那紅臉關公一樣了。
他不好意思垂下頭,忙把十四也拉下了水:“十四也快了,還有四哥呢,明年選秀大家都有份。”
他說完方覺得不對,抬眼偷瞄了一眼雲瑤,見她神色自若,心裡才微微鬆了口氣。
不過他想著胤禛這段時間以來的模樣,心裡又不落忍,趁著皇太後不在時,期期艾艾地道:“雲格格,你跟四哥怎麼了?”
雲瑤笑著答道:“我與貝勒爺很好啊。”
十三才不相信,猶豫之後還是說道:“雲格格,你彆騙我,你好不好我不敢斷定,可是四哥真的很不好。
以前他在人前就不怎愛說話,現在話就更少了,那張臉就跟冰塊一樣,半點笑容都沒有。十四說是看到他就得離遠點,省得著涼。”
雲瑤被十四的促狹逗得哈哈大笑,看來兄弟之間關係不親近,德妃有一部分原因,主要還是兩人性格不合。
十三急了,“真的,雲格格,四哥特彆在意你,以前我就看出來了。現在你在皇祖母身邊伺候,他身邊沒了個可心人,不知道有多孤單。
四哥也不容易,朝堂之上的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親兄弟十四又與八哥九哥他們玩在一起,也不耐煩跟他說話。
雲格格,有什麼誤會,你跟四哥攤開來說清楚吧。四哥這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他心特彆軟,對好的人巴不得什麼都給他。”
雲瑤也不想把兩人之間的事拿到十三麵前說,隻應付道:“好好好,多謝十三爺關心。十三爺,勞煩你再去查看一下太後娘娘的馬車,車轅這些有沒有鬆動。”
十三見她轉開了話題,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也隻得閉上了嘴,悻悻離開去檢查馬車了。
胤禛也要隨行康熙前去木蘭圍場,在離開前一天親自又來給皇太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