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笑著對雲瑤說道:“你今天就見見他吧,省得他一次次跑,哀家本來好好的,都快被他請得不安嘍。”
雲瑤聽得直笑,想到兩人幾個月沒有見麵說話,他應該已經心平氣和了,便點頭應了下來。
胤禛進屋見雲瑤今天立在皇太後身後,眼神頓時一亮,癡癡看了她片刻,才記得給皇太後見禮。
皇太後笑吟吟拉過雲瑤,說道:“老四啊,哀家今兒個還有幾卷經沒念完,就不留你說話了,有事你就跟雲丫頭去說吧。”
胤禛屏住喜氣,忙恭敬稱是。雲瑤福了福身,客氣地說道:“貝勒爺若是得空,去妾身那裡吃杯茶可好?”
“好。”
胤禛激動地回答了聲,雲瑤被他的猴急嚇了一跳,眼角抽了抽,領著他到了廂房。
廂房裡陳設簡單,一間屋子中間用屏風隔了開,裡麵是張大炕,外麵靠窗的地方放著張矮塌。
榻上放著炕桌,桌上的矮胖圓瓷瓶裡,插著一捧五顏六色的野花,給屋子增添了些許的生機。
姚姑姑上了茶之後便退下了,胤禛掃視了一圈屋子,悶悶不樂在矮塌上坐下來,深深凝視著她,說道:“這裡沒有你用慣的洗漱間,窗戶也沒有琉璃,住著還習慣嗎?”
雲瑤微笑著回答:“妾身皮實,以前當宮女時,與人擠在那麼小的屋子裡也過來了。這裡能有單獨的屋子,還有這麼多人伺候,沒什麼不習慣的。”
胤禛半晌後方低低地道:“這麼小的地方,苦了你了。”
雲瑤笑容不變,說道:“心安處即吾鄉,貝勒爺請吃茶。”
胤禛難過至極,她的心安之處,就是遠離他,讓他鞭長莫及的地方。
明明成天盼著念著想要見上一麵,有無數的話要對她說,真見到的時候,卻發現很多話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默默拿起杯子吃了一口茶,然後將杯子握在手裡轉來轉去,思量又思量之後才說道:“我明天要隨汗阿瑪去木蘭圍場,得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京城。
地裡的蔬菜瓜果我會吩咐人照看好,能成熟了就采摘下來,到時候會給你到慈寧宮,你無需擔心。”
雲瑤笑了笑道:“這些都已經是貝勒爺的,隨貝勒爺怎麼處置。先前貝勒爺給妾身送了那麼多蔬菜瓜果來,妾身還沒有感謝貝勒爺呢。
隻是貝勒爺送太多啦,妾身與太後娘娘吃不完,浪費掉倒可惜了。府裡人多,貝勒爺以後還是送回府裡去吧。”
胤禛想起以前,福晉動了她的瓜果,她敢直接將福晉臭罵一通。
現在她卻一點都不在意,甚至主動讓他把瓜果送回府中。她這樣懂事知禮,客氣到疏離的樣子,讓他的心反而更加悶得慌。
“不用了,你的就是你的,我說了連根草都不許人動你的,就絕對不會讓人動。”
雲瑤不置可否,隻微笑不語。
胤禛看著她,神情漸漸陷入了恍惚中。她沒有成天在田間地頭走動,人白皙了許多,肌膚透亮,顯得氣色格外好,整個人鮮活又水靈,看來這段時日她真的過得非常不錯。
他以前總說她沒有心,不把他放在心上,那時候她還在他身邊,說出來的話大半是帶著怨氣,其實心裡並不當真。
她一直是他的女人,不把他放在心上,她又能怎樣呢。
現在看來,她的的確確沒有把他放在心裡。思及此,絲絲痛意又開始從他心底蔓延,他神情痛楚,呐呐問道:“為什麼?”
雲瑤抬眼不解看著他,“貝勒爺說的什麼,妾身聽不懂。”
胤禛臉色已經漸漸變青,拔高了聲音說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
雲瑤是真的詫異了,她忙解釋道:“沒有沒有,貝勒爺真的冤枉妾身了,你我無冤無仇,妾身怎麼會恨你?”
胤禛臉色鐵青,俯過身逼近她,幾乎咬牙切齒地道:“我做了這麼多事,你卻毫不猶豫離開,你不是恨我是什麼。如果我做錯了,你總得跟我說,我錯在哪裡,以後我也能改。
可是你什麼都不說,就這麼掉頭就走。雲瑤,你我不是仇人是什麼,隻有仇人,才會不教而誅!”
雲瑤隻覺得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根本沒有說話的必要,這是一個永遠難解的問題。
兩人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認知的差異,還有彼此所處的位置與環境。他是皇子阿哥,以後還會是真正開創大清盛世的明君。
他的後宮雖然比不上康熙佳麗三千,也絕對不會少。她不在意他後宮有多少人,生了多少孩子。
她在意的是那些後宮之人,就算她避得再遠,也會想方設法上門來找她的麻煩。
要說他那些女人對他有多愛,那倒得兩說了。都是名利場中打滾兒的人,站在了那麼高的位置,再拿感情出來說事未免太天真,還有些可笑。
再往小了說,前世同等級同事之間,誰漲了多幾十塊錢的月薪,大家心裡還會不舒服呢,各種小話小鞋都少不了。
要是職級低的,跟上司特彆親近,那流言蜚語還不得滿天飛,表麵上和和氣氣,其實早成了大家的公敵被排擠在外。
因為她的存在,讓她們,甚至她們的家族利益受損,才是最大的問題症結所在。
可能絕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如她這般的普通人,能被這樣的一個帝王如此深情對待,就應該感恩戴德,否則就是不知好歹。
可她就是不知好歹,她根本就不想要這些啊。她雙手空空地來,又帶不走什麼,活著的時候好好過日子,不是比什麼都重要嗎?
雲瑤與皇太後呆久了,心態也變得越來越好,她溫聲細語解釋道:“貝勒爺,妾身真的沒有這般想過。你想啊,若是妾身真恨你,哪還會坐在這裡跟你好好說話聊天。
妾身真是沒有出息,沒多大誌向,就想平平淡淡過日子。
以前貝勒爺與妾身也不是經常能見著麵,現在妾身與貝勒爺還不是跟以前一樣,沒有什麼區彆呀。
貝勒爺身邊有那麼多人伺候,妾身也不能為貝勒爺做些什麼,隻能替貝勒爺儘儘孝心。
留在太後娘娘身邊陪陪她老人家,給她解解悶,也算妾身有那麼點用處吧。”
胤禛隻覺得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無力感撲麵而來。她就這麼不遠不近站著,像是遊離在外,冷冷看著他的掙紮痛苦。
他語氣凝澀,好半天才低低說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們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雲瑤,我每天都想著你,夢裡也總是你。
我知道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好,可我已經儘力了,許多事都不是我能掌控。
我隻能力所能及地對你好,哪怕你不在意,我也不會變。”
雲瑤隻微笑安靜聽著,並不發表意見。
胤禛想起她與魏珠談笑風生的神情,既嫉妒又生氣,說道:“以後你少與魏珠往來,汗阿瑪準備下令,禁止宮女太監跟其他人互相稱兄道弟認親戚,你可彆撞在了刀口上。”
雲瑤聽他酸不溜秋的口氣,暗自翻了個白眼,說道:“我與魏珠沒有認親戚,也沒有做那些拜把子的事情,貝勒爺就無需操心了。”
胤禛知道自己在故意找茬兒,心裡的那點嫉妒之火又一下熄滅了下去,喚來來蘇培盛,從他手裡拿出個卷軸遞給她,神情嚴肅:“我會還你一個萬方安和,全新的萬方安和。
隻是,你以後彆再避開我了好不好,讓我能經常見到你,說上幾句話,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我也能安心些。”
雲瑤打開卷軸,裡麵是萬方安和的修建圖紙。整個建築群位於後湖西側,用漢白玉做基底,全部建在了水麵上。
這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小庭院,殿宇連著殿宇,幾乎是座小型的園林花園。
她看得震撼至極,脫口而出道:“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胤禛縱然惆悵萬分,也被她逗道笑了起來。她就是有這個本事,能讓他開懷大笑,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既輕鬆又愜意。
“不管花多少銀子都沒關係,我會量力而行,先慢慢修,你以前說得對,不能隻顧著省銀子就草草了事。修好了覺得不滿意再推了重建,反而會花更多的銀子。”
雲瑤倒不覺得萬方安和是她的,這曾經是留給後世曇花一現的瑰寶,她也沒有多說,隻建議道:“妾身覺著,貝勒爺還是與雷先生商議一下。
他是這方麵的奇才,等他先做出燙樣來看看是否合適,再考慮著手修建吧。”
胤禛聽她輕言細語與他商議,心裡也慢慢平靜下來,仿佛回到了以前兩人有商有量做事的時光。
他的臉上也終於浮上了些笑意,點點頭說道:“好。你既然如此推崇雷金玉,此事我還是會交給他去做。
隻汗阿瑪在計劃建熱河行宮,以後去木蘭圍場的路上也方便些,可以駐蹕在行宮裡,雷金玉約莫要忙去忙修建行宮的事。”
雲瑤說道:“這個也不急,貝勒爺且慢慢來。”
胤禛頓了下,一錯不錯注視著她的雙眼,說道:“可是我急啊,我怕再拖下去,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雲瑤沉默片刻,驀然笑了起來:“貝勒爺真愛說笑話,妾身又不能長翅膀飛了,好好的在太後娘娘身邊呆著呢,貝勒爺哪能找不到妾身。”
胤禛神色又焦灼不安,急迫地道:“可是我想能天天與你這樣說話,想擁著你睡覺,想一睜眼醒來,就能看到你。”
雲瑤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他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她笑盈盈看著他,衝著他眨了眨眼,說道:“貝勒爺,每天睜眼看到不同的美人兒,環肥燕瘦應有皆有,才不枉費此生啊。”
胤禛怔住,臉色漸漸漲紅,想要辯解卻又實在是說不出口。各種難堪尷尬齊齊湧上來,他自覺無顏再麵對她,蹭一下站起身,含糊地道:“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雲瑤也跟著站起來,將他送到門口,福了福身送他離開。
胤禛往前衝了幾步,始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又停下來急急轉身,看著她目露哀求:“雲瑤,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雲瑤對他展顏一笑,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