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大隊長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聽錯了, 他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年代, 不流行離婚, 離婚的人都會被人說三道四。
“我說我同意和王長壽離婚。”
蔡小花不卑不亢地回道。
在眾人要有反應的時候, 她又道:“我已經打聽過了, 我和他的婚姻不受法律保護, 屬於無效婚姻, 當初他身子不好,我們沒有拿結婚證, 就算他再娶也不會坐牢, 我願意退出。”
一直沒什麼反應的王長壽臉一白, 握著拳頭吼道:“我不同意!”
鄭木香也附和:“我也不同意!”
她走過去拉著蔡小花的手輕聲細語地問:“花兒, 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被白家那些混賬氣糊塗了?”
“娘,我沒有, 我清醒地很, 這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半個月了……”蔡小花搖著頭, 將自己的手慢慢抽回來,轉身又走向了一臉震驚的王長壽, 眼中已然泛著淚花:“長壽哥,這半個月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每日看著你和白姐姐在一起, 聊著隻有你們能懂的話題,我羨慕又嫉妒,可我知道, 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不怨誰,我成全你們,求你們也成全我好麼?”
王長壽望著她淚眼朦朧的臉,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唯有她的臉在眼裡越來越清晰,就像被刻在了腦子裡,閉著眼睛也能想起她的眉眼。
王長壽知道自己完了,他已經完全將這個小丫頭裝進了心裡,可她這時卻要離開……
他慌亂地抓住她的手,艱澀地哀求道:“花兒,以前是我不對,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一定改……”
“不……”蔡小花淚眼婆娑地搖著頭,將他的手慢慢搬開,哽咽著道:“長壽哥,我真的不想再嘗那種心如刀割的滋味了,我承受不住了,我求求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好好對白英姐姐,我們從此後一彆兩寬,再不相欠,珍重!”
說完,她跪在地上對著鄭木香和王大山磕了三個響頭。
她動作一氣嗬成,做完這一切,她起身就走了。
這轉變太突然,在場的人有點恍惚,半天沒反應過來。
最後,還是鄭木香反應快,大吼一聲道:“王長壽,你這個兔崽子,還不快去追你媳婦!若是追不回來,你也彆回來了!”
發愣的王長壽這才如夢初醒,拔腿就追了上去,邊追邊喊:“花兒……”
白英見王長壽那失魂落魄追上去的模樣,一顆心涼透了!
她終於看清,王長壽的心已經徹底遠離了。
這些天,他們雖然經常在一起聊天,可他並沒有像之前處對象那樣親昵了,就算她有時不小心靠過去,他也會躲開。
說不了三句話,他就走神。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心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他這般照顧她,估計也是看在爺爺的情分上。
可有些事情沒戳穿,總難免就會抱有幻想。
現在看穿,她反而有種輕鬆與解脫。
她覺得解脫了,白家二嫂可不這麼認為,她認為蔡小花走了,白英的機會就來了,她臉上揚起喜不自勝的笑,上前說道:“支書叔,既然那個蔡小花都說他們的婚姻無效,可以再娶,那這婚事……”
“做夢!”
村支書還沒來得及反應,鄭木香就嗬斥出聲,“王蓮蓉,你就死了那條心吧,我家老三就算打光棍,也不會娶你家妹子!”
白二嫂氣的臉都綠了,轉頭瞪著鄭木香罵道:“你這個靈玩不靈的老頑固,我不跟你說,你不娶有什麼用,隻要你兒子願意娶就行!”
蔡小花走了,鄭木香心裡本來就不快,現在被她的話這麼一激,當即就沉下臉來,怒吼一聲道:“蘭蘭!將這個女人給我打出去,我不想看到她,若她以後再來,你見一次就打一次,出事了,我給你頂著!”
“好的,娘!”
張翠蘭應著,當即就拿著鋤頭衝了過去。
她也是個不好惹的茬,做起事來比鄭木香衝動多了,揚起鋤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白二嫂砸了去。
白二嫂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向院子外麵跑,嘴裡不停求救白二:“白老二,你死了麼?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白老二沒死,但一直都在裝死。
他其實並不太想來王家,但是拗不過媳婦啊!
上次沒來,被白二嫂罵了好幾天,飯也不給他做,衣服不給他洗,連床都不讓他上,睡了好幾晚地鋪。
最後,還是看在孩子的麵,白二嫂才原諒他。
還要他寫了保證書,說以後一定跟在後麵保護她。
他這才沒辦法跟來。
現在見白二嫂被趕出去了,他一身輕鬆,覺得終於可以回家了,齜牙咧嘴地從草垛上爬下來,然後,一瘸一拐地朝院子外麵追了去,邊追邊道:“媳婦,你等等我!”
白二嫂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滿麵青紫,腿腳還一瘸一拐,氣就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罵道:“你個慫貨,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白二隻能蔫蔫地跟在她身後不說話,一步步艱難地走著。
白英看的直皺眉,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改變一下了,不管能不能成功,她一定要去試一下!
她轉身衝進牛棚,很快就拿著一個包袱出來了。
那時候,村支書和大隊長還沒走,在和鄭木香說著什麼,見她出來,他們的談話頓時就結束了。
“現在我兒媳婦走了,你高興了麼?”
鄭木香瞪著白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橫豎看她那裡都不順眼!
白英沒答言,卻望著村支書柔聲說:“支書叔,能給我開張介紹信麼?我想離開柳村。”
哥哥嫂嫂來鬨成這樣,她哪裡還有臉待下去,走是必然。
而且,王長壽的心已經不在她這裡了,不走也沒意思,她是驕傲的人,當初,鄭木香看不上她,不喜歡她,她可以嫁彆人。
現在王長壽心裡沒有她,她自然也不會強留。
鄭木香對她的反應倒是有點意外,愣了一瞬後,冷笑道:“有骨氣的話,最好是走的乾乾淨淨,再也不要回來!”
白英裝作沒聽見,又喊了不知在想啥的村支書一聲:“叔,行麼?能開嗎?”
村支書看了鄭木香一眼,歎口氣道:“走吧,給你開。”
說完,就帶著白英走出了院子。
這時,大隊長也將殺豬刀還給了鄭木香,趁勢還教育了句:“老嫂子,以後做事可不能這麼莽撞了,這要是真出點什麼事,那就不得了了,坐牢沒你想的那麼輕鬆,這案底一旦留下,對你們老王家的子子孫孫都會有影響,我可不是危言聳聽,不信,你找個懂法的人問問就知道厲害了。”
說完,他也轉身走了。
隨著眾人的離開,王家院子終於歸於平靜,天也徹底黑沉下來。
鄭木香和張翠蘭對視一眼,歎了口氣:“蘭蘭,進去了,天黑了,帶著孩子洗洗睡吧。”
說完,和王大山進了屋。
“嗯。”
張翠蘭應著,也緊跟在後。
**
這邊,蔡小花拿著包袱走在半道,天就黑了,夜色像看不見的巨獸,將一切景物悄悄吞沒。
農村土路,高低不平,她在黑暗中走的艱難。
出王家的時候匆忙,手電筒也沒拿,一切隻能摸瞎憑感覺。
遠處的蔡村在夜色裡沉睡著,隻有少數的房子裡透著燈火。
這個年代物質匱乏,節儉的農村人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什麼事,大家不會耗費油點燈。
蔡小花縱然了解這些習性,可麵對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路,還是忍不住心裡發緊。
嗷!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狼叫。
蔡小花嚇的腿都軟了,抱著包袱拚了命的往前跑。
嗷!嗷!嗷!
又是一陣狼叫傳來,聲音越來越綿密,仿佛很快就會到眼前。
蔡小花感覺腿肚子在打顫,心跳如擂鼓!
心下慌亂,路也走不好了,黑暗中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
手肘處傳來一陣刺痛,她也不敢查看,爬起來就繼續跑。
隻要翻過前麵那個土坡,她就安全了,奶奶說狼不會去人多的地方,這動物狡猾,知道人多的地方它就有危險。
翻過土坡,蔡村就近在眼前了,狼也就不敢跟著她了。
可明明白天看著很近的土坡,此刻,卻像是隔了千萬裡路程,蔡小花感覺自己怎麼也跑不到。
但身後狼的嚎叫聲卻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近在咫尺了。
蔡小花一個沒忍住,就望著漆黑一片的前方哭喊起來:“救命啦!”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聽到了她的呼救,漆黑的前方出現了一點亮光,像是手電筒射出來的光,聚在一點掃過來十分刺眼!
蔡小花有點睜不開眼睛,用手擋著臉,又欣喜地叫了聲:“救命啊,這裡……有……”狼。
“嗷!”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嚇人的狼叫聲打斷,接著,她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某種動物奔跑的聲響,踏踏而來……
蔡小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亂中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讓她差點魂飛魄散,隻見不遠處的高地上站著一個黑影子,她看不清它的全貌,卻獨獨看得清一雙綠的瘮人的眼眸!
“啊!”
她忍不住驚叫出聲,一個踉蹌就摔在了地上。
她抱著包袱坐在地上渾身發顫,雙腿軟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忍著極度的恐懼,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可惜,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眼看著綠眼狼一步步逼近,她卻隻能抱著包袱慢慢往後挪,嘴裡終於哭喊著叫了起來:“嗚嗚,救命啦……來人啦……”
“花兒!”
黑暗中有人叫了她一聲,那聲音卻是來至狼的那方。
蔡小花抱著包袱哭的更大聲了,扯開嗓門喊道:“救命,我在這裡!”
這時,身後也傳來一道詢問聲:“蔡小花是你嗎?”
接著電燈光照來,那人的腳步聲也近在咫尺了。
蔡小花心中一喜,忙往身後望了去,隻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在快速往自己這邊靠近,她鼻音濃重地應了聲:“是我,我是蔡小花!”
那人仿佛也很驚喜,忙回應道:“小花,是我,我是陳阿牛!”
“阿牛哥!”
蔡小花欣喜不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撐著地爬了起來,抱著包袱就要往他那裡跑,這時,卻又從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聲:“花兒,是你在那裡嗎?”
長壽哥!
蔡小花腳步一頓,轉身就朝身後望去,結果,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了一陣打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