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饗宴,危機(2 / 2)

王瑒狡黠地眨眨眼,“父親這樣問,怕是還有什麼話要跟瑒兒說罷?”

“你倒是聰明。來罷,跟為父到書房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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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書房

王子騰進門後,仍是打發了書房裡伺候的小子,隻留自己和王瑒在裡頭。

“想必你也能猜出來,早些時候在你林叔父那裡,我們已經說過了許多猜測。隻是你來得晚,未曾聽見。所以回來了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說,你也拿個主意,到底是哪方人馬犯下如此滔天的禍事。”

不知不覺間,王子騰已經不將王瑒看作是小孩子,有什麼事情下意識地也想聽聽他的意見。

“還請父親詳述,兒子也好做個準確些的猜測。”

“今日早些時候,跟你說了太守周同和轉運使周闐都涉及此事,這二人,是我跟你林叔父反複商討過後最確定的了。

那太守周同,跟鹽商張家交情匪淺。張家的當家張維鋒的嫡次女嫁與周家嫡幼子為正室,周同也是正經科舉出身,如何能要一個商女做媳婦?況且鹽商的名聲還更不好些。

這次原就是從張家查出來的源頭,順藤摸瓜查下去,跟他家有聯係的那個胡商,往雲南買了不少的銅、鐵等物,看著倒是來路正當,有官府開的引子憑證。

就在當地融了一些,做了農具等物轉賣到中原田地多的地界。剩下的,也是運到了常販的地方,張家買進了一部分,但不是很多,說得過去。這裡倒是沒查出什麼疑點。

但是從韃靼處買的馬匹,不能是尋常百姓能買的。經過查探,是到了揚州太守周同的手上,但按他的說辭,府衙中用的馬匹不過十數匹,便是加上衙役們配的馬,還有他自己家裡能養的馬,不應超過三十匹。

可這幾年間以快報損耗的馬匹報的數量,就有近五十匹,再加上他多報的運輸途中因染病、照料不當去的——這個自然是大頭。

他在揚州任兩任,每任五年,這是第二任的第三年,共有八年了。前前後後加起來,總有四五百匹是空報的。這些馬匹,他不能放在自己的莊子上,據探子來報,是養在了張家,也是分著養的。

可不要小看這四五百匹馬,這夠兩個騎營的裝備了,若是要守住揚州,這些是夠了的。”

王瑒點頭道:“父親說得有理,馬匹之事算是板上釘釘了。還有從雲南運來的那些礦產,父親可曾派人進去商隊查探?”

王子騰搖頭:“不是我查的,是你林叔父查的。但也沒有混進去,是跟著暗中觀察的,也拿了令牌看過官府文書,是對的上的。”

“父親,這未免太不嚴謹。雲南現在是何地?本就是蠻荒之地,聖祖時候才收服的,現在仍舊是部族當家,要是使錢財買通了當地土著,還不是能暗暗地多裝上許多?官府如何得知?

便是每次多裝上萬斤,那回回也是一樣的車馬,看不出來跟早先有什麼不同。可照這個算法,便是一年隻走一個來回,七八年下來也是十萬斤打底,或者並不用運出雲南,在當地融了的,若是本就比咱們知道的多呢?

這十幾萬斤銅鐵能造多少兵器?我卻算不明白,倒是要請父親講講。”

王子騰心驚膽戰:“若是這樣,裝備下來的兵器總有七八個大營了。”

他又搖頭:“不會是在當地融了的,若是融成兵器更紮眼,不好過來回的卡子。”

王瑒接著道:“那還有更重要的一事,不但不顯眼,且比直接造兵器還更滲人。”

“是何事?”

王瑒沉聲道:“造錢!”

“雖說有能力打造澆鑄模子的工匠都是官用的,但父親先前也說了,現在揚州手工藝發達,難道就沒有一兩個善於製作此類模子的?這又不是什麼難事,若是有時,隻需太守出麵,又有鹽商許以重利,還怕沒有人敢做?

其實父親也該明白,從聖祖時,銅錢原是銅八鉛二,到了先皇時,苦於銅礦不足,已成了銅鉛對半。

民間其實早有拿老錢自己融了又鑄成新錢的,隻是規模不大,官府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上百年過去了,老錢存留不多,市麵上也不能用,所以影響倒是不大。

可若是他自己有了大量的銅,這一反手就是一倍的利潤。造成銅錢,路上儘可化用了,或者不在路上花,就用這些錢再去換銅,不能換多一倍的銅來?

按著這樣來算,他又能打點多少上官,置辦多少兵馬?”

王子騰對軍費了解頗多,心下一算,已經是出了結果,“養兩千人不成問題。”

“隻這一項便不是出項而是進項了,更何況這又不是大頭,大頭還是鹽商販賣私鹽賺的利潤,兩項加起來,養五千步兵,五百騎兵不成問題。”

王子騰倒吸一口冷氣,啞聲道:“這些人頂的上半個揚州城的兵力了。”

“是否有我說的造錢一事還要讓父親多費心查探,但周同是一定涉案了,跑不了他!”

“是,具體情況如何還真要再仔細看看。行了,先放過周同,我再與你說說轉運使周闐。

漕運本來就是一個肥缺兒,揚州漕運更是發達,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確實不知為何能讓一個捐監上位,要真是借著周貴妃的光兒,還要掂量掂量。

這漕運咱們雖不了解,好在當年你祖父原乾過海運,也能知道點子門道。我不瞞你,早年間,咱家管著進貢朝賀並來往洋船貨物時,從中也撈了不少油水。

當年先皇在時曾多次南巡,他老人家也知道花費甚巨,這些事原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聖上登基,你祖父又去了,我見事不成,這才早早抽身。

話說漕運,能無傷大雅的撈油水的地方不少,譬如,來往稅銀,便加一二分,也不是直接就加上,隻是在量貨物重量時,把那稱多調些,便可名正言順地多收了,或者打點到位了,便私底下放一兩艘貨船過去,也不是什麼大事。

周闐這一二年間撈得有點貪心太過了,賬目做的難免就有疏漏,你林叔父借著聖命查過賬本子,裡頭總有三十萬的銀子痕跡可疑,不知去處。這是沒做平的賬就有這些,那做平了的,或者根本不需上賬的更不用說了。”

王瑒問道:“可能確定這些銀子是用來做謀反之事,並不是他自己貪了?”

“這個也仔細查了,開始時並不能查出來他有什麼聯係,除了他上任以來每年在運河中傾覆的船隻數量每年較往年多了不少。

但這幾年洪澇之事不少,水路似乎是不大好走,彆地也出事的,雖然揚州失事船隻多了些,但來往船隻總數也是多的,所以這點並不能看出什麼來。

倒是有一件,有人查到他往周同家裡運銀子不說,他家的管家名喚劉川的,跟張家也有聯係,他的獨女嫁到了張家,那個女婿是管著跟胡商來往的。

探子也怕是底下人瞞著了他搞鬼,跟著周闐四五個月,總算是抓到了他往城外一處莊子去,那莊子每日清晨都運了不少草料進去,是養馬的。養的還不少,應當就是周同弄來的那些馬匹。所以才給他定了罪。”

王瑒聽了,先是點頭,忽然又問道:“父親,失事的那些船隻都是運什麼的?”

“揚州水運發達,往西邊、南邊的大宗貨物都要經過這裡,所以那些船隻運什麼的都有。”

“就沒有什麼貨物失事的船隻特彆多?”

“倒是有,裡頭失事的運鹽的船最多,總能占到一半。可這也說明不了什麼,這裡本就是天下鹽商聚集之地,運鹽的船也多,自然出事的就多。”

王瑒微微一笑,“那若是本就沒有出事呢?”

王子騰愣道:“沒有出事?那報什麼失事?要知道這官鹽是到了揚州過稱之後才由官府頒發文書,分給各家鹽商,要是不到揚州他也拿不到憑證,也不能賣出去,豈不是砸在手裡了?”

“父親忘了咱們此來是為什麼,謀反之事自然是最重要的,可這謀反所需的大量錢財從哪裡來,也是咱們要考慮的。自然,都明白是從鹽商那裡來的,可販鹽雖然暴利,終究也是有數的。他抽出來這麼一大批銀子,賬目如何能做平?

比販鹽更暴利的一宗是什麼?販私鹽!”

王子騰喃喃道:“私鹽?可我還是不能明白,他如何就要販私鹽?”

“若事情是這樣的呢?他先報上失事,鹽掉到河裡焉能有蹤跡?所以也不用怕官府每年打撈運河,隻是沒有撈上鹽來,若要做的再沒有痕跡,往河麵上扔些破爛麻袋,隻說是沉底兒的鹽飄上來的,更令人信服了。

而那些多出來的鹽,就悄無聲息地往各省分散開來,官鹽品相比尋常私鹽好得多,平常是因為朝廷給官鹽定價頗高,所以有人才不得不去買私鹽,這樣拿著比私鹽高少許的價,買跟官鹽一樣的鹽,自然有人願買。

或者混在自家的鋪子裡賣出去,這樣私鹽也成了官鹽了。而這些鹽的成本卻全是官府承擔了,畢竟並沒有到揚州地界兒,那些鹽商們也不用買,隻要付少少的一部分賠償就是了。這幾乎是沒有本兒的生意。

父親不妨再請林叔父去看看,那失事的鹽船之中是不是已經確定能與謀反之事有聯係的張家的最多。若真是,那瑒兒的猜測就更可能了。”

王子騰有些沉重地點頭答應了。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內心卻都是驚濤駭浪。

半晌,王子騰才歎道:“這才剛來揚州,渾水都還沒趟,不過是先投個石子兒進去試試,就連響聲兒都聽不見,竟是如此之深!”

王瑒笑道:“父親還沒有提氣便先自己泄氣了,我勸父親還是打疊起精神來,再探探虛實。”

王子騰應了,又說道:“隻是不知道周同和周闐背後到底是哪一個。”

王瑒道:“不是三皇子就是六皇子唄,左不過是這兩個人去,父親急什麼,早晚能見分曉。”

“不是這樣,若是提前知道到底是誰在搗鬼,咱們也能知道朝中是哪一股勢力在支持此事,又有哪些世家參與了進去,是支持六皇子的那些還是支持三皇子的那些。

知道了,也好給你舅舅、叔父去個信兒,叫他們警醒著點兒,也明白到底該著重提防哪一個,省的每日提心吊膽的,人人都當是不懷好意。”

“父親說得有理,依我看,還是六皇子可能性大些。

六皇子生母淑妃張氏,母族乃是從戰亂年代就屹立不倒的世家,儘管不染指兵權,但在文人士子之中聲望很高。

雖然本朝為了防止外戚專權,並不從世家大族嫡支裡挑妃嬪,可算起來張家現在輩分最高的老爺子,也是當今聖上的啟蒙師的那位,算起來也能稱得上是六皇子的外祖父。

周同看著與六皇子沒有聯係了,當年禮部試他的座師可是張家老爺子,他為了不受同榜唾棄,也劃不清界限了,許是故意冷淡下來,不給人把柄。

倒是可以查查,是不是他冷淡下來的日子,就是謀反事起的日子,若真對的上,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三皇子雖然成年之後也收攏了不少文臣,但畢竟沒有助力,朝中的所謂外祖也出不了多大的力,況且謀反這種事情,不是心腹不能去辦,三皇子若是做了,也不能讓養外祖知曉,這不穩妥。

至於周闐,父親不是也曾說過他跟周貴妃不睦麼?況且,就是因為他出身實在不堪,周貴妃也不至於一直連個封號都沒有,雖然仍有沒養住的,可也是直到連生六個皇子皇女,封了貴妃才算是有了封號。

雖然周貴妃礙於明麵上不會對他怎樣,但真要做這等大事,他一個捐監,早年還是農戶出身,朝中更是無人,全仗著周貴妃在皇上跟前的臉麵才啟用的,為人貪婪好色,不知輕重。想必三皇子也不敢用他。”

王子騰聽著十分有理,便答應王瑒早日派人出去查探。

兩人又就著已經知道的信息分析了一通揚州的深淺。

王瑒這日直在書房中待到子時,才披夜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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