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要垂下淚來,“左右是當年老娘子未曾留下個男丁,叫我這樣看人家的臉色過活,大哥終究跟我是隔肚皮生的,且看如今這樣!當年父親在時還好些,如今不在了,他是怎樣來的!可憐我母親,在王家待了這幾十年,活著不曾見父親給她請封誥命,死了還不能安寧,隻好看著人家的兒子給親娘請封!便是大哥給上輩兒的請封了國公、公夫人又如何!卻又與我有什麼相乾!”
周瑞家的恨不能今日不在這裡當差,聽了這樣一番話,等王夫人平複下來,還不知道又尋什麼由頭訓斥警告一頓,她也不敢再就這事情說甚麼旁的,忙道:“太太,可是要吩咐廊下等著的小子去給瑒公子開門?”
王夫人哭了一會子,見沒人勸慰,自己便沒趣兒了,才拭了淚,聽了這話,胸中鬱氣未平,便懨懨道:“開什麼門!叫跟著林丫頭一齊從西角門進來便是。”
周瑞家的聽了,急出一身的汗來,她知道王夫人素日是有些牛心左性的,聽不得勸,生怕她得罪王子騰,便急急道:“太太!此事不通!您忘了?瑒公子已經取了功名,加上又是您娘家的客人,您若是讓他這樣從角門進來,不說是叫人說咱們家沒規矩,更惹家中大老爺生氣,便是老太太麵前,也是您沒臉!您可曾見過老太太家來的親戚從角門上進的?”
王夫人這才想過來,心內雖然不願給王瑒臉麵,但也不願墮了自己的臉,左右權衡之下,方才道:“說的是,你便傳話出去,叫開了西側的正門請他進來就是。”
周瑞家的這才鬆了一口氣,忙急匆匆令等著的小子往門口傳話,生怕趕不及,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兒,在門口鬨出這樣的事來。
門上守門的下人聽見這話,才趕著開了西側的正門,那管事忙上前湊到車子一邊笑道:“還請王公子進門。”
王瑒這才示意車夫動身,才行到正門跟前,他就從車簾縫上看著那些婆子仍是要將黛玉從西角門抬進去的樣子,心下不由惱怒,門都開了,難道還不容黛玉過的?
王瑒卻不急著進去了,而是等在車裡慢悠悠問道:“怎麼隻接我一個人進去?可是沒說明白你們大姑奶奶家的林姑娘也來了?難道正門開了,還不容朝中二品大員之女過的!”
那管事忙回頭看去,正好見著跟過來的婆子要將黛玉坐的暖轎調轉方向,心內不由暗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忙叫人止住了,自己卻跟王瑒賠笑道:“是底下這樣的婆子未曾見過世麵,不敢從正門裡過,不是有心怠慢小姐。”
王瑒點頭道:“既是你這樣說了,我不跟你為難,這些婆子沒見過世麵,那就換見過世麵的來——我看你就很好,倒不如你帶著幾個人抬林小姐進去,讓那婆子隻管從角門進便罷了,等進了正門再換人來抬!”
那管事雖說隻是外院的一個小管事,但能管著出入事情的,可見平時在管家麵前也有些臉麵——榮府中的一應出門支應等事卻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管著,他便是巴結上了周瑞,隻當王夫人沒有不疼內侄的,自然不敢得罪王瑒。
所以聽了這話,雖然覺得羞辱,但仍是忍氣答應道:“王公子說的是,小的這便去抬轎。”
王瑒這才滿意了,懶懶笑道:“你去便是。”說著又吩咐車夫道:“從正門進去!”
那車夫果然駕著車從西側正門進去了。
管事緊隨其後,低著頭忍著氣抬著黛玉也從西邊正門進了府。
進府後,又抬了有一射之地,管事方才敢放下轎子,換四個年青的小廝上來,王瑒也下車,換了轎。
另有跟著出來引路的婆子上前詢問道:“公子是要先見過二太太還是先見老太太去?”
黛玉在後頭聽見了,不免有些緊張,她自是要先去見外祖母的,隻是獨身一人進去,不免心內緊張,若是有王瑒陪著方覺心內安定,此時便生怕王瑒要去先見過他的姑母,自己的二舅母王夫人了,便悄悄掀起車簾向前看去。
王瑒也是這樣思慮,怕黛玉獨自一人難免心下不安,他更不願到賈母那裡自己一個錯眼,又讓寶玉唐突了她,他回頭向黛玉的轎子看了一眼,果見車簾開了細細的一條縫,知道是黛玉在看,便向後頭安撫一笑,道:“長輩為先,自然是要先見過老太君,想必姑母也不會怪罪。”
黛玉這才放下心來,又想起王瑒的那一笑,知道這是為了自己才這樣,不覺心內甜蜜,忍不住也露出一個笑來。
那婆子聽了王瑒這話,忙誇道:“這是公子至孝,太太豈能怪罪?必是要誇讚公子的。”
說畢,這才令小廝抬起轎子,往賈母院子內行去。
直至到了一個垂花門前,轎子方才停住了,眾小廝俱肅然退出,另有婆子趕上前打起兩轎的簾子,請王瑒、黛玉下轎。
一婆子便在前頭領路,王瑒跟著走在前頭,另有婆子上來扶著黛玉,穿過兩邊的抄手遊廊,轉過穿堂中擺著的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過了小小的三間小廳便是賈母的正房了。
台階上坐著五六個穿紅著綠的丫頭,看見王瑒進來,一麵向後躲,一麵笑著通傳道:“王公子、林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