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受了,老太太同姑母還未曾說甚麼,咱們這樣,豈不是明著說自己受了委屈,打她們的臉不成?
若是隻說沒受委屈,可畢竟是寶玉今日無禮,你隻說不礙的,寶玉知不知道還兩說著,隻教這些下人覺得你好性兒,日後若是寶玉再這樣,你忍不得了,她們就要在後頭編排你,嬌氣,原不是說不打緊麼,怎麼如今又這樣?
第二件兒,若是覺著寶玉失禮,也隻該同寶玉說了,讓他親自來道歉才是。她算什麼?也來私自替主子道歉!你若是叫她進來,豈不是自降身份?
你同寶玉是姑表兄妹,一樣的身份,不曾說是誰比誰低了,他失禮,卻隻打發一個丫頭來,這是什麼道理?
若是這襲人是寶玉的姨娘,如今他尚未娶妻,房中主事的姨娘來替他說聲抱歉倒是還使得,若是丫頭,便使不得了,未免太看輕了人,也是襲人僭越。
所以我不叫你見她,直接堵回去。隻管讓外頭的人說我脾氣大就是,我不願讓你進退兩難。”
黛玉原來年歲還小,在家中賈敏也未曾教導她如何彈壓下人,如何處置家事,如何往來交際,所以與世俗事上,不如王瑒老練。但她秉性聰穎,王瑒仔細同她說了,她便明白過來,更能舉一反三的。
兩人又在房中細細商談,王瑒好一番與黛玉交談,隻叫她行事隨心就是。
過了好半晌,王瑒方才出來,熄燈睡了。
今日王瑒和黛玉初來,賈府上下少不得議論議論,襲人來找黛玉時,那邊賈母也同鴛鴦密談。
賈母問鴛鴦可曾打聽清楚了王瑒為何來此。
鴛鴦便答道:“也找跟著來的人套了話,說的同王公子說的一般無二,也是那套說辭。”
賈母便歎道:“□□無縫的,哪裡能讓你打聽出來。”
鴛鴦便笑道:“老太太覺著王公子不是為說的這樣來的?我聽著倒是沒什麼差錯。”
賈母悶悶道:“我看這王家的小子倒是個有本事的,同他老子一樣,心狠。”
鴛鴦這時卻不好評價,便隻是上前給賈母掖了掖被角,勸道:“老太太,不管怎樣,左右與您無乾,還是就睡罷。”
賈母卻搖頭道:“不,還有一事,今日去接林丫頭的車馬,又是怎麼回事?我看鳳丫頭不像是這樣不周全的。”
鴛鴦聽了,苦笑道:“卻不是二奶奶,是二太太吩咐的,這事並沒有問二奶奶,二太太接到了信,直接吩咐了車馬上的人——如今就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管著。”
賈母聽了,歎道:“她又作出什麼事來?”
鴛鴦為難道:“這個便是我聽了,也隻覺得不妥當的——二太太指派了門上幾個三等仆婦和一個小管事去的,另外車馬也是不好的,我聽門上的說,咱們家抬著去接林姑娘的暖轎,用的是青布小轎,也不是新的。林姑娘也沒有坐,坐的是王家抬去的一頂京中時興花樣的轎子,車咱家也去的不夠,馬竟都是些下人用的瘦弱老馬,跟在王家的車馬後頭回來,看著好不寒酸!”
賈母氣得猛咳不止,半晌才漲紅著臉道:“這是打量我老了,不知事兒呢!若不是有王家小子跟著來了,林丫頭必定是不能說這個的!就叫她瞞過我去!”
鴛鴦慌得忙上來拍背,又含淚道:“老太太!您快彆管這個,隻做不知道便罷了,左右林姑娘也不曾受什麼委屈,不是跟著王公子回來了?這也是太太娘家的人打壞了她的算盤,也是她的報應。”
賈母氣道:“不止這個,我仿佛還聽見什麼角門正門的,那又是怎樣的事,你說來我聽聽!”
鴛鴦無法,隻好將事情敘述一遍,賈母全聽明白了,竟連氣都生不起來了,隻是一味歎道:“唉,我竟不知當初讓她和鳳丫頭一齊管家是對還是錯了,原先不放心鳳丫頭,隻說讓她幫襯著她嬸子,如今看來,老二家的竟還不如一個半大的媳婦子!
這樣一鬨,我賈府丟臉惹人非議不說,難道她臉上就能有光了?誰還管她是不是跟娘家大嫂有過節,王家臉上難看,她自然也不得好兒!竟是如此拿不清楚!”
鴛鴦勸道:“既是這樣,論理兒,新婦進門,是該交接中饋的,上頭又有您盯著,出不了大差錯,您何不乾脆就叫璉二奶奶管家就算了。”
賈母背過身去,喃喃道:“不成,不成,你不懂。”
說著便閉上了眼,低聲道:“你先下去罷,我歇下了。”
鴛鴦隻好答應著去了。
其實,鴛鴦這樣小輩兒進來的丫頭還不清楚,賈母心內哪裡能不明白?
賈赦並不是賈母親生,她自然不願掌家權旁落,如今給了熙鳳,日後寶玉娶了親,熙鳳已經將家中大權握得牢實了,難道還有讓出來的理兒?賈璉坐實了是長子長孫,寶玉不比他,讓“寶兒奶奶”管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更何況,大房襲爵,本就應當是他們掌家,若是等賈母去了,再分家時,賈政作為嫡次子隻得三分,賈赦獨占七分,若是不趁著自己還在世時替二房經營經營,讓王熙鳳獨掌大權,依著她那性子,二房怕是落不了多少好處。
賈母懷著滿腹心思輾轉多時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