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今日興致卻好, 正歪在正中的榻上, 讓鴛鴦拿著美人錘捶腿,邊上鳳姐兒正立在地下說笑,王夫人也坐在下首陪侍, 見寶釵過來了, 賈母便笑道:“薛大姑娘來得早, 可用了飯不曾?”
寶釵忙笑道:“想著過來先給老太太請安, 故此還沒有用飯。”
王夫人在一側微笑點頭道:“寶丫頭知禮, 最是孝順的, 不光掛在嘴上。”
寶釵忙低頭道:“太太謬讚了。”
賈母先是說一句,“你們娘倆兒倒是合得來, ”接著又向寶釵道:“天冷, 你妹妹們在內間屋子裡頑呢,你也過去罷,總陪著我們,想你也無甚趣味。”
寶釵忙道:“哪裡能這樣!求著能同老太太、太太說幾句話還不能的, 哪裡能無趣的。”
王夫人慈眉善目連連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知道你是有這份心的, 這就很好了。快陪你寶兄弟裡頭頑去,都等著你呢。”
寶釵應了, 便有王夫人身後立著的一個小丫頭迎上來笑道:“寶姑娘,二爺正在裡頭屋子裡, 我送您過去。”
賈母睇了那丫頭一眼, 不大高興道:“叫什麼‘寶姑娘’, 怪不尊重的,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們混叫的。”
寶釵忙道:“不礙的,這樣也好,我聽著還親切些,仿佛是在家裡似的。”
王夫人也道:“老太太彆多心了,她小人家家,不計較這個。”
賈母隻好罷了。
那丫頭覷著王夫人的臉色,見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才又笑道:“寶姑娘,跟我來罷。”
說著,便引著寶釵到內間小暖閣裡頭去。
寶釵去時,見屋內探春和迎春正各自拿著一本書,麵前各擺著一副棋盤,想是在打棋譜。
寶玉正在兩人麵前晃悠,一時瞧瞧這個,一時瞧瞧那個,見兩人都想的入神,不曾理會他,一時急得抓耳撓腮的,踞在探春跟前兒軟聲道:“三妹妹,你同我說句話罷,自己在這怪無聊的。”
探春隻好放下手中的書,陪他說笑,寶玉這才滿意,一時又吩咐丫頭拿茶拿點心,將眾人支使的團團亂轉。
那邊一張圈椅上,惜春獨自坐著,也不理會屋內眾人,捧著一本書看得入迷。
寶釵悄無聲息環視一周,卻沒看見王瑒和黛玉,便假作不經意道:“怎沒看見瑒哥哥和林妹妹?他們難道還不曾來的?”
送她進來的那小丫頭心直口快,脆聲笑道:“姑娘方才和林姑娘身邊兒的雪雁姐姐一同過來,還能不知道林姑娘和瑒公子也過來了?他兩個來的早,想是不知道找了個什麼地方自己說話去了。”
寶釵臉上微紅,鎮定道:“知道了,既是這樣,我在這裡跟妹妹們頑就罷了,你出去服侍太太罷。”
那小丫頭答應一聲,轉身回去了。
寶釵見她走了,環視一圈,見側邊有一紗櫥擋著,想必王瑒應當是在裡頭,便自己遙遙衝探春等人一禮,口內卻道:“我往這邊尋他們兩個去,也不知這兩個避著人是要做什麼。”
寶玉聽了,也不顧上探春,忙立起來笑道:“方才我也想瞧一瞧林妹妹的,正想同她說兩句話,卻不想她來了,隻是同瑒大哥說話,寶姐姐略等一等,我也過去。”
說著就要起身,探春忙伸手拉住他,她是知道王瑒和黛玉兩人好久未見,是有些體己話要敘一敘的,便忙拉住他,“才說了要你替我擺一擺這個譜子,你跑了,我自己來不得,二哥哥,你還是陪我打完這個棋譜罷。”
寶玉隻好又坐下。
寶釵巴不得如此,便徑直往前頭邁了幾步,一把掀開紗櫥前掛著的窗紗來,故意笑道:“我瞧瞧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還兩個人躲到這裡來找清閒。”
卻見裡頭果然是王瑒和黛玉兩人,兩人也正同捧著一本書,黛玉正拿手指著,不知在同王瑒說甚麼。
寶釵便上前一步,柔聲道:“瑒哥哥,林妹妹。”
黛玉這才抬頭望向她,便笑道:“薛大姐姐來了?也坐罷。”
寶釵見黛玉身上已披了方才雪雁拿的那件衣裳,便笑道:“方才去找妹妹,誰知倒是不巧,你已經來了,倒是正遇上雪雁也過來,所以便一同過來的。”
“是了,方才雪雁也是這樣說,倒是累薛姐姐多跑一趟。”
寶釵搖頭道:“不算什麼,總也是順路的事。”
黛玉仍是抱歉一回。
寶釵看王瑒不說話,便有意向他道:“瑒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王瑒將手中的書遞給黛玉,這才道:“聽你們說說也一樣的。”
寶釵便笑道:“從那日我來了那一回,見了哥哥一麵兒,後來就再也不曾見到,總共也沒說幾句話,還是今日托老太太的福才見著了。”
鶯兒正立在寶釵身後,聽見這話,忙笑道:“嗐,公子不知道我們姑娘往您的院子裡去了多少回!日日清晨給您問好去的,可惜您院子裡頭的姑娘隻說您讀書呢,不得出來見人。”